日頭毒得很,曬得我腦殼頂冒煙。集市上鬨哄哄哩,人擠人,汗臭味、牲畜味、各種吃食哩味道混在一起,嗆得人腦殼昏。
我哩心,比日頭還要燙,比集市還要鬨。它撲通撲通哩,快要從我嗓子眼裡跳出來嘍!
賣完嘍!全都賣完嘍!
那堆我拚老命弄來哩野豬肉,還有那些我一根根、一朵朵從深山老林裡刨出來哩山貨,全都變成錢嘍!
我蹲在集市角落哩地上,背對著鬨哄哄哩人群,用發抖哩手,把收到哩錢一張張、一枚枚哩理抻抖。有皺巴巴哩毛票,有油膩膩哩塊票,還有好幾張嶄新哩、硬邦邦哩“老人頭”!
我數了一遍,又數一遍,手抖得差點拿不住錢。
二百零三塊七毛五!
牛日哩!二百多塊!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比我預想哩還要多得多!
野豬肉太吃香嘍!那些鎮上哩人,一聽是正宗哩山老鼠肉,還是用老法子醃過、準備烘乾哩,眼睛都亮嘍!搶著要!價錢給得也爽快!還有天麻、茯苓那些好東西,識貨哩人一看就曉得是好貨,根本沒咋還價!
我哩腦殼裡嗡嗡哩,全是剛才收錢時哩聲音:“妹崽,給我稱兩斤!”“這塊肋排我要了!”“天麻咋賣?包圓嘍便宜點不?”
發財嘍!真哩發財嘍!我唐平萍,也有今天!
我心裡像揣了一團火,燒得我渾身滾燙。要是……要是下次還能搞到一頭野豬就好嘍!不,兩頭!三頭!那我初中、高中哩生活費都不用愁嘍!說不定還能攢點錢,以後去更遠哩地方看看!
對!還得有自己哩家夥事!這次又跟隔壁賣雞蛋哩大嬸借秤,雖然人家好心,但總不是長久之計。做生意,沒得自家哩秤,像啥子話?
還有,進山光靠一把砍柴刀不得行,遇到大家夥太吃虧嘍!得買把正兒八經哩殺豬刀!快!狠!準!下回再遇到野豬,直接給它放倒!
說乾就乾!我攥緊手裡哩巨款,先在集市上轉悠,找到一個賣雜貨哩攤子,精挑細選,買了一把結實哩小秤,又買了一把寒光閃閃、刀把紮實哩殺豬尖刀。掂在手裡,沉甸甸哩,心裡踏實得很!
把錢仔細數好,留下幾塊錢零錢在身上,剩下哩大票子,跟新買哩秤和殺豬刀一起,用破布裹了又裹,塞進背篼最底下,上麵嚴嚴實實蓋滿豬草。
做完這一切,我才長長舒了口氣,感覺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回去哩路上,日頭還是那麼毒,山路還是那麼難走,但我哩腳步輕快得很,好像背上哩東西不是負擔,而是翅膀。
走著走著,心裡那團火慢慢涼了一點,彆哩念頭又鑽出來嘍。
爸媽……你們在浙江,帶著弟弟妹妹,還好不?
小九今年也要上學嘍吧?你們肯定在給他張羅新書包、新本子吧?小嫻那麼小,肯定也黏人,要你們抱,要好吃哩。
你們吃飯哩時候,會想起我這個女兒不?想起我在屋裡頭,天天像個野人一樣鑽山溝,像個屠夫一樣殺豬剖肉,就為了能和他們一樣,走進學堂?
馬上要開學嘍,九月一號,我就上四年級嘍。你們……一點消息都沒得。錢,沒寄回來。信,也沒得一句。
為啥子呢?
是忘嘍?還是覺得,女娃娃讀不讀書,沒啥子要緊?反正以後都是彆人家哩人?
還是……你們在那邊,也難得很?帶著兩個娃兒,開銷大,掙哩錢不夠花?
我心裡又酸又脹,像塞了一團濕棉花,堵得慌。捏著口袋裡那厚厚哩一遝錢,它們好像也沒那麼燙手嘍。
指望不上,真哩指望不上。
我歎口氣,把那些亂麻麻哩念頭甩出腦殼。不管你們為啥子不寄錢,不管你們還想不想得起我,我唐平萍,靠自己哩手,把學費掙出來嘍!
我把背篼往上顛了顛,邁開步子,朝著我哩山洞走去。
秤和刀,要藏好。錢,更要藏好!藏得嚴嚴實實哩,誰也不能告訴!誰也不能發現!
等我交了學費,坐進教室裡,看哪個還敢說我是“賠錢貨”!
山風吹過來,還是熱烘烘哩,但我心裡那份自己掙來哩硬氣,比啥子都涼快。
路還長,但我哩家夥事齊嘍,我心裡哩底氣,也足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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