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落山了,天擦黑。我拖著兩條像灌了鉛哩腿,慢吞吞地挪回那個冰冷哩院子。肚子裡空蕩蕩哩,餓得前胸貼後背,咕咕叫哩聲音,自己聽著都心慌。
堂屋裡亮著昏黃哩電燈光,傳來碗筷碰撞哩聲音,還有奶奶和叔嬸們吃飯哩說話聲。一股炒臘肉哩油香味飄出來,直往我鼻子裡鑽,勾得我口水直流,肚子叫得更凶了。
我咽了口唾沫,喉嚨乾得發緊。我知道,沒我哩份。奶奶昨天就說了,從今往後,沒得我飯吃。
我低著頭,想趕緊溜回我那間小黑屋。
“站到!”奶奶尖利哩聲音從堂屋門口炸出來,“死哪點去?碗筷不曉得收?灶房不曉得收拾?等著老娘伺候你啊?”
我腳步一頓,心裡罵了句“牛日哩”,但還是硬著頭皮,轉身往灶房走。也好,進灶房,說不定能找點剩飯剩菜墊墊肚子。
灶房裡黑黢麻孔,一股油煙和剩菜混合哩味道。我摸到牆邊,拉了一下燈繩,昏黃哩燈泡亮起來,光線微弱得很。
碗筷堆在灶台上,油乎乎哩。鍋裡還有點剩菜湯,飄著幾點油花和菜葉子。我拿起鍋鏟,想刮點鍋巴吃,卻發現鍋裡乾乾淨淨,連點渣渣都沒剩。他們吃完了,連鍋都刮得乾乾淨淨,一點沒給我留。
心裡那股火,又拱起來了。真哩一點活路都不給?
我咬著牙,開始收拾碗筷,洗刷鍋灶。水冰涼,洗得我手通紅。肚子餓得一陣陣發暈,眼前有點發黑。
正忙活著,聽見堂屋那邊傳來收拾桌子哩聲音,然後是奶奶打著哈欠說:“累死老子了,睡覺睡覺!”接著是各屋關門哩聲音。院子裡漸漸安靜下來。
機會來了!
我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外麵哩動靜。確認各屋都沒聲音了,才輕手輕腳地摸到灶房角落那個裝糧食哩大櫃子前。
櫃子上了鎖,一把老式哩銅鎖。但我曉得,鑰匙就藏在旁邊牆縫裡一塊鬆動的磚頭後麵。以前我餓極了,偷偷拿過幾次,奶奶一直沒發現。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磚頭摳出來,摸出那把冰涼哩鑰匙。手有點抖,鑰匙插了好幾次才插進鎖眼。
“哢噠”一聲輕響,鎖開了。
我心跳得像打鼓,輕輕拉開櫃門。一股米香和麵粉香撲麵而來。櫃子裡,半袋子米,半袋子麵,還有一小罐豬油。
看著這些糧食,我眼睛都紅了。這都是我天天乾活掙來哩!挑水、喂豬、薅草……我流哩汗比他們多得多!憑啥子他們吃得飽飽哩,我要餓肚子?
沒時間多想!我趕緊從懷裡掏出早就準備好哩一個破布口袋,舀了滿滿兩碗米,又舀了一碗麵,用小勺子崴了一大勺豬油。東西不多,但省著點吃,夠我對付好幾頓了。
把東西裝好,紮緊口袋,我又小心翼翼地把櫃子鎖好,鑰匙放回原處,磚頭塞嚴實。一切恢複原樣,好像啥也沒發生過。
我把那個鼓囊囊哩布口袋緊緊揣進懷裡,貼在胸口上。冰涼哩米麵和油罐,硌得我生疼,但心裡卻踏實了不少。
有糧食了!餓不死了!
我剛收拾完灶台,準備溜回小黑屋,院門外傳來喊聲:“平萍!平萍在家沒得?”
是心萍哩聲音。
我愣了一下,走出去一看,心萍和小麗站在院門口,朝裡麵張望。
“平萍!走!去我家看電視!”心萍興奮地招手,“我家前天剛安上哩!彩色哩!可好看嘍!”
電視?彩色電視機?我隻在冉老師家見過幾次,畫麵裡哩人花花綠綠哩,會動會說話,神奇得很。小麗家也安上電視了?
要是在平時,我肯定想去看看稀奇。但現在……我懷裡揣著“贓物”,心裡慌得很,哪有心思看電視?而且,我餓得腿發軟,隻想趕緊回山洞把東西藏好,煮點東西吃。
“我……我不去嘍。”我搖搖頭,聲音有點虛,“我還有點事……”
“有啥子事嘛!”小麗湊過來,“電視可好看嘍!有唱歌哩,有跳舞哩!比冉老師家哩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