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隊的人越來越多了,像螞蟻似的擠滿了村子。心萍家租出去三間房,天天有工人進進出出,吵吵嚷嚷的。奶奶邱桂英眼紅了,盤算著把家裡空屋子都租出去。
那天我下山,聽見奶奶跟爺爺嘀咕:西屋租給修路的,一個月能掙二十塊!
我心裡咯噔一下。西屋就是爸媽那間小黑屋,裡頭有外婆給媽打的嫁妝架子床。
那屋破得很,誰租啊?爺爺嘟囔。
收拾收拾就能住!奶奶嗓門尖起來,把平萍她媽那破床收拾收拾可以租出去,那些外地人有現成的床還不願意租?
我手裡的水桶咣當掉地上。牛日的邱桂英!想錢想瘋了!那是我媽的床!
小九跟在我後頭,扯我衣角:姐,咋了?
我咬著牙沒吭聲。晚上溜到爸媽屋窗外,扒著縫往裡看。月光照在架子床上,雕的花紋模糊糊的。想起媽說過,這床是外婆找老木匠打的,陪嫁跟了她十幾年。
不能讓人糟蹋了!我攥緊拳頭。
第二天,奶奶真帶人來看房了。兩個修路工,滿身泥點子,叼著煙卷。就這破屋?一個工人踢踢門檻,漏風不漏?
奶奶賠著笑:收拾收拾就好!床現成的,能睡人!
我衝過去擋在門口:這屋不租!
奶奶臉一沉:死丫頭滾開!
這是我爸媽的屋!我梗著脖子,裡頭的床是我媽的嫁妝!
工人樂了:小丫頭還挺橫!
奶奶拽我胳膊:反了你了!這屋姓唐,我說了算!我說我也姓唐,我說了算,
我死死扒著門框:你敢租,我天天來鬨!
小九不知從哪竄出來,舉著砍柴刀:老妖婆!敢動我姐的床!
奶奶氣得直哆嗦,抄起掃帚要打。工人趕緊勸:大娘彆生氣,我們找彆家住。
人走了,奶奶把氣撒我身上:小賤貨!擋家裡財路!看我不打死你!
掃帚抽下來,我硬挺著不躲。小九衝過來咬奶奶手:不許打我姐!
亂成一團時,冉老師路過聽見動靜,進來拉架:邱大娘,孩子爸媽的屋,確實該問問他們意見。
奶奶罵罵咧咧:問啥問!我是她奶奶!
可床是孩子媽的嫁妝。冉老師慢聲細語,動人家嫁妝,不合適。
奶奶噎住了,瞪我一眼,摔門進屋。
晚上,我偷偷撬開爸媽屋的鎖。月光下,架子床靜悄悄的,雕的花紋像在流淚。我摸著床柱子,想起媽坐在床邊給我梳頭的樣子。
記得我剛剛滿三那年爸還沒出去打工,一家擠在堂屋偏屋裡,那個時候還沒有分家,媽媽懷著弟弟,肚子老大,我天天擠媽媽懷裡,雖然窮,但暖和。這張床是我來時的路,媽媽生我在這張床上痛了三天三夜,
小九跟進來,小聲問:姐,這床真好看。
外婆打的。我抹把臉,媽說外婆找老木匠熬了三天三夜才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