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萍姑跟技術員好上的消息,像長了腿似的跑遍全村。我頭一回見那技術員,是在村口老槐樹下。他穿著洗得發白的工作服,戴副眼鏡,正在修自行車鏈子。
平萍!慧萍姑看見我,臉紅得像山裡的野山楂,這是......這是劉技術員。
技術員站起身,在褲腿上擦擦手,衝我笑笑:你就是平萍啊?常聽慧萍提起你。
我上下打量他。個子挺高,皮膚白淨,手指頭細長,不像乾粗活的。我哼了一聲:修路的?
他推推眼鏡:嗯,搞測量的。
慧萍姑忙解釋:劉技術員是中專畢業呢,會看圖紙,還會用那種帶鏡子的儀器。
我心裡冷笑。中專畢業咋了?還不是來我們這山溝溝修路?
平萍,慧萍姑拽我到一邊,小聲說,我爹媽......同意了。
我瞪大眼:同意了?前陣子不還鎖著你不讓出門嗎?
那不是......慧萍姑絞著衣角,劉技術員去我家提親了,帶了煙酒,還說......等路修好就帶我回城裡見父母。
我瞅瞅那邊低頭修車的技術員,又瞅瞅慧萍姑泛紅的臉頰。牛日的!變臉比翻書還快!
所以學也不上了?我沒好氣。
慧萍姑眼神黯了黯:上學......反正也考不上縣中......劉技術員說,等他安定下來,讓我去學裁縫。
我氣得想罵人。前幾天還趴窗口偷摸看書,現在就要學裁縫?狗屁的技術員,耽誤人前程!
但話到嘴邊又咽回去。慧萍姑眼睛裡那點光,我認得——跟五姑當初看王強時一個樣。
隨你便!我甩手要走。
平萍!慧萍姑拉住我,你......你彆生氣。劉技術員人真的很好,他教我認星座,還給我講城裡的事......
我嗤笑:星座能當飯吃?
正說著,小九跑過來:姐!奶奶說五姑和幺叔走了!
我愣住:走哪?
廣東!小九喘著氣,天沒亮就搭拖拉機去鎮上了!
我拔腿往家跑。院門口,奶奶正抹眼淚,爺爺蹲門檻上抽悶煙。
真走了?我問。
奶奶紅著眼圈:走了......你五姑哭得厲害,你幺叔倒是興高采烈的。
爺爺磕磕煙袋:出去也好,在家淨惹事。
我心裡空落落的。雖然討厭五姑幺叔,可畢竟是一家人。這一走,不知啥時回來。
晚上山洞裡,小九悶悶不樂:姐,五姑還答應給我買糖呢。
我戳他腦門:糖糖糖!就知道吃!
但自己也睡不著。聽著泉水叮咚響,想五姑扭腰走路的樣子,想幺叔吹牛的模樣。牛日的!說走就走,連聲招呼都不打!
第二天上學,看見慧萍姑和劉技術員並排走。技術員推著自行車,慧萍姑低頭笑。同學們指指點點,有羨慕的,有說閒話的。
春燕湊過來:平萍,聽說技術員一個月工資八十塊呢!
我瞪她:八十塊買你一輩子?
春燕撇嘴:總比種地強!
冉老師看著直搖頭:可惜了慧萍那孩子......
我悶頭走路。是啊,可惜了。明明能考縣中的料子。
放學路上,撞見慧萍爹媽在井台邊洗菜。見了我,她媽破天荒打招呼:平萍,放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