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走技術員一家，村裡清淨了沒兩天。我們都以為，那家人吃了癟，總該曉得厲害了。可誰成想，狗改不了吃屎，軟的不好使，他們就來硬的！
那天下午，天陰沉得厲害，像要塌下來。我剛從冉老師那兒取了爸媽寄來的生活費，買了點鹽巴，正和小九在山洞口準備做晚飯，就聽見村子那頭傳來殺豬般的嚎叫和砸東西的巨響，中間還夾雜著女人孩子的哭喊。心裡猛地一沉，比天上的烏雲還沉。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看見心萍和小麗像兩個被鬼攆的兔子，連滾帶爬地從山坡下衝上來，兩人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頭發散亂，心萍的鞋都跑掉了一隻。
“平……平萍！不好了！殺……殺人了！”小麗撲到我麵前，抓住我的胳膊，手指甲都快掐進我肉裡，渾身抖得像篩糠。
心萍稍微鎮定點，但也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是……是那個姓劉的畜生！他又來了！帶了好幾個男的，個個膀大腰圓，凶神惡煞的，手裡……手裡都拿著明晃晃的西瓜刀！圍在我家院壩門口，用刀背砸門，嚷嚷著要不把我四姐交出去，就……就殺了我全家！”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血直往頭上衝。西瓜刀！那是能要人命的東西！慧萍姑還在屋裡頭，怕是魂都嚇沒了！
“我爹和我哥他們抄家夥頂在門口，可他們人少，對方有刀啊！”心萍帶著哭音，“平萍，咋個辦嘛？他們會真殺人的！”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手心裡全是冷汗。腰後彆著的砍柴刀硌著我，提醒我這不是做夢。硬拚肯定吃虧，那些城裡來的混混，下手沒輕重。
“不能硬來！”我深吸一口氣，飛快地說，“心萍姐，你跑得快，趕緊去村委會找村長和村支書！就說有外鄉流氓持刀行凶，要出人命了，讓他們趕緊用大喇叭喊人，再打電話報警！”
“小麗，你熟悉路，繞去村東頭，把唐家、邱家能喊的叔伯兄弟都喊來！就說有外人欺負到我們大平寨頭頂上拉屎了，抄上家夥，趕緊到慧萍姑家集合！”
“我去喊附近幾家！”我拉起小九，“快！分頭行動！跑快點！”
心萍和小麗像得了令的箭，嗖地就竄了出去，瞬間消失在崎嶇的山路裡。我也顧不上小九跟不跟得上，扯開嗓子就朝著最近幾戶人家喊：“快出來人啊！有外人拿刀要殺唐老四全家了！都出來幫忙啊！”
我的聲音又尖又利，在山穀裡傳出老遠。頓時，附近幾家的狗瘋狂地叫起來，門吱呀呀打開，探出一個個驚疑不定的腦袋。
“啥子？拿刀殺人？”
“唐老四家？是不是慧萍姑娘那事？”
“狗日的外地佬，敢來我們寨子撒野！”
山裡人雖然平時少不了磕磕絆絆，但遇到外敵，那股同仇敵愾的血性立刻就上來了。當下就有幾個漢子扔下手裡的活計，抄起屋簷下的鋤頭、扁擔、頂門杠，嘴裡罵罵咧咧地就往唐老四家方向衝。女人們也拿著燒火棍、掃帚跟在後麵，一邊跑一邊喊左鄰右舍。
我拉著小九，也跟著人流往那邊跑。心裡像揣了個鼓，咚咚直敲。遠遠的，就聽見唐老四家方向傳來更囂張的叫罵聲和砸門聲，還有慧萍姑她哥憤怒的吼聲。
等我們衝到能看清院壩的地方，隻見情景確實嚇人。院門已經被砸得歪斜，五六個穿著花襯衫、流裡流氣的壯漢，手裡提著尺把長的西瓜刀，明晃晃的，正對著門裡叫囂。為首的就是那個技術員小劉，此刻他臉上哪還有半點跪地求饒的可憐相，一臉橫肉，眼神凶狠，用刀指著門裡罵：“唐慧萍！你個爛貨！給老子滾出來！不然老子今天就劈了你這破門，殺你全家！”
門裡麵，唐老四和兒子唐虎、還有幾個姐夫們，還有聞訊趕來的幾個本家男人，拿著鋤頭、鐮刀、柴刀，死死頂著門，雙方隔著一道搖搖欲墜的木門對峙著，劍拔弩張。慧萍姑的媽和姐妹的哭聲從屋裡隱隱傳出來。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但看到那明晃晃的刀，一時也沒人敢先上前。
就在這時，村委會方向突然傳來了大喇叭刺耳的電流聲，接著是村支書焦急的喊話：“全體村民注意！全體村民注意！有外鄉不法分子在唐老四家持刀行凶！在家的青壯年勞力，馬上帶上工具，到唐老四家集合！重複一遍，馬上到唐老四家集合！我們已經報警了！”
這大喇叭一響，就像吹響了衝鋒號！
頓時，從村子各個角落，腳步聲、呼喊聲、狗叫聲響成一片！扛著鋤頭的，舉著扁擔的，拎著斧頭的，甚至還有舉著糞叉的……男人們從四麵八方湧過來，像一股股溪流彙成洪流，瞬間就把唐老四家院壩外圍了個水泄不通！足足來了七八十號人！
我們大平寨再窮，也是個大寨子，平時可能為一寸地一瓢水爭得麵紅耳赤，但外人敢動我們任何一家，那就是動了全寨子的臉麵！
剛才還囂張跋扈的小劉一夥人，一下子懵了。他們看著周圍黑壓壓的人群，看著那些閃著寒光的農具和一雙雙噴火的眼睛，氣勢瞬間矮了半截。拿刀的手也開始有點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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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們想乾啥？我們……我們來找自己婆娘，關你們屁事！”小劉色厲內荏地喊道，但聲音明顯發虛。
“找婆娘？有拿刀找婆娘的？”一個唐家的長輩站出來，用煙杆指著他們，“欺負我們大平寨沒人是吧？今天你們動一下手試試看！老子讓你們橫著出去！”
“滾出大平寨！”
“打死這些狗日的！”
“把刀放下！”
村民們群情激奮，一步步圍攏過來。那陣勢，彆說五六個拿刀的，就是再來十幾個，也得被這鋤頭扁擔的海洋給淹沒了。
小劉那幾個同夥臉都白了，互相使眼色，慢慢往一起靠攏，手裡的刀也垂了下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警笛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響。
警察來了！
小劉一夥人徹底慌了神，想跑，但已經被村民們團團圍住。
最後，警察帶走了麵如死灰的小劉一夥人，也帶走了唐老四和幾個當事人回去做筆錄。一場眼看就要見血的禍事，總算被按下了。
院門打開，慧萍姑被她媽扶著走出來，臉色慘白，看到門外這麼多鄉親，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就要給大家跪下，被旁邊的人趕緊扶住。
村長站到一塊石頭上，大聲說：“鄉親們！今天大家都看到了！外頭的人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但我們大平寨的人不是好欺負的！團結就是力量！以後誰家再有事，就像今天這樣，一呼百應！看哪個龜兒子還敢來撒野！”
人群發出陣陣附和聲。我看著眼前這一切，心裡那塊大石頭，才算稍稍落了地。我摸了摸腰後的砍柴刀，手心全是汗。
山風刮過，帶著泥土和汗水的氣味。天，好像也沒那麼陰沉了。
牛日的外地佬，想在我們地盤上動刀？呸！我們手裡的鋤頭扁擔，也不是吃素的！
活路難，但想欺負我們，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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