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冉老師家出來,心裡頭那股憋悶勁兒,稍微散了一點點。就像在黑屋子裡開了條窗縫,透進來一絲絲涼風,雖然屋裡還是黑的,但至少知道外頭還有光亮。冉老師信我們,他說這事惡劣,他說他會記著,有機會幫我們反映。這就夠了,至少這世上,還有講道理的人。
到了學校,還沒打上課鈴。同學們三三兩兩地在操場上耍,追追打打,嘻嘻哈哈。我看著他們,覺得他們離我好遠,像活在另一個世界裡。他們的煩惱,可能是作業沒寫完,或者橡皮擦丟了。我的煩惱,是有人想放火燒死我們,還沒人管。
小燕燕一眼就看出我不對勁,跑過來拉住我:“平萍,你咋了?眼睛紅紅的,哭過了?”
我張了張嘴,話堵在喉嚨裡,一下子不知道從哪兒說起。小燕燕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寨子裡其他娃兒,要麼看不起我們,要麼怕沾上我們的“晦氣”,隻有小燕燕,從不嫌棄我,有啥好吃的還偷偷分我一半。
“走,去那邊說。”小燕燕看我這樣子,把我拉到操場角落那棵老槐樹底下,這兒清靜。
我靠在粗糙的樹乾上,看著地上爬來爬去的螞蟻,鼻子一酸,眼淚又差點掉下來。我吸了吸鼻子,把早上小雅來報信,奶奶放火燒山洞,我去找村支書和冉老師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倒給了小燕燕。
我說得慢,有時候還得停下來喘口氣,壓住想哭的衝動。小燕燕聽著,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張開了,臉上先是吃驚,然後是憤怒,最後氣得臉都紅了。
“我的天爺啊!”我剛說完,小燕燕就猛地一拍大腿,聲音都尖了,“你奶奶她還是個人嗎?!放火?!她想燒死你們?!她……她簡直是老巫婆!比山裡的老熊精還毒!”
她氣得在原地直轉圈,胸脯一起一伏的:“怪不得你眼睛哭成這樣!這事擱誰身上受得了啊!村支書那個老滑頭,就知道和稀泥!屁用沒有!冉老師……冉老師人好,可他一個老師,能咋辦?”
她轉了兩圈,突然停下來,抓住我的胳膊,眼睛亮得嚇人:“平萍!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她敢做,就得讓她臭名遠揚!讓全寨子的人都知道她是個啥樣的毒婦!我看她以後還有沒有臉出門!”
我愣了一下:“咋……咋揚?”
“跟我媽說啊!”小燕燕說得理所當然,“我媽那張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寨子裡有啥事,經她的嘴一傳,比大隊部的廣播還快!而且這事是真的,又不是我們瞎編!讓我媽傳出去,保管讓邱桂英那個老毒婦好好‘出名’一回!”
我有點猶豫。小燕燕她媽,是寨子裡有名的長舌婦之一,平時就喜歡東家長西家短地扯閒話,有時候傳著傳著就變了味。讓她去傳……能行嗎?
小燕燕看我猶豫,急了:“哎呀!平萍!這都啥時候了!你還顧這顧那的!她都想要你們的命了!你還給她留啥臉麵?就得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狠毒!讓她在寨子裡抬不起頭!看她以後還敢不敢這麼囂張!再說,這事本來就是真的,又不是冤枉她!”
她頓了頓,有點不好意思地撇撇嘴:“我知道我媽那人,嘴是碎了點,有時候愛添油加醋……但這事,事實擺在這兒,她再咋傳,邱桂英放火這事也跑不了!你放心,我回去就跟她說,讓她照實了傳!就說邱桂英心腸歹毒,放火燒自己親孫子孫女的山洞,想把人活活燒死!”
看著小燕燕氣得通紅的臉,和她眼裡那股為我打抱不平的義氣,我心裡一暖。是啊,都到這一步了,還怕啥?臉麵?在活命麵前,臉麵算個屁!邱桂英自己都不要臉了,我還替她藏著掖著?
“好!”我咬了咬牙,“你說得對!讓她傳!讓全寨子的人都看看,她邱桂英是個啥東西!”
“這就對了!”小燕燕用力點點頭,“你看我的!保管讓她‘名聲’響徹整個打平寨!”
上課鈴響了,我們跑回教室。一整天,我都有些心神不寧。小燕燕倒是跟沒事人一樣,下課還偷偷衝我眨眨眼,那意思是“包在我身上”。
放學路上,小燕燕拉著我飛快地走:“平萍,我先回家跟我媽說去!你等著聽好消息吧!”
我看著她跑遠的背影,心裡像揣了隻兔子,七上八下的。不知道這樣是對是錯,但就像小燕燕說的,我們沒彆的辦法了,隻能用這種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式,來回擊邱桂英的惡毒。
回到鷹嘴崖的新山洞,小九和小嫻看我臉色不對,趕緊問我咋了。我又把這事跟他們說了一遍。小九聽了,咬牙切齒:“傳!使勁傳!讓那個老妖婆沒臉見人!”小嫻卻有點害怕:“姐……這樣……奶奶會不會更恨我們了?”
我摟住小嫻,心裡也是一沉。是啊,這樣撕破臉,邱桂英肯定會更恨我們。但事到如今,恨不恨的,已經不重要了。她都想燒死我們了,我們還怕她恨嗎?我們現在要的,是讓她有所顧忌,讓她知道,我們不是任她捏的軟柿子,我們也會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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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去上學,寨子裡的氣氛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井邊洗衣服的婆娘們,看到我們走過,交頭接耳的聲音更大了,指指點點的目光也更多了。那眼神裡,除了以前的鄙夷和躲閃,好像還多了點彆的,是震驚?是同情?還是看熱鬨不嫌事大?
課間的時候,小燕燕偷偷湊過來,臉上帶著點小得意:“平萍,咋樣?聽到了吧?我媽昨晚就開始行動了!今天早上她去井邊挑水,跟人一說,現在估計半個寨子都知道了!”
果然,下午放學,我們繞路回家的時候,聽見幾個在田裡薅草的婆娘在議論:
“聽說了沒?唐家那個邱桂英,前天晚上放火燒了她孫子孫女住的山洞!”
“真的假的?不能吧?她再狠,也不能乾這事啊?”
“咋不能?她家大孫女親口說的!還有她大伯唐學生家小雅那娃兒親眼看見的!山洞都燒黑了!”
“天呐!這心腸也太毒了!那可是她親孫輩啊!三條人命呢!”
“就是!平時看她刻薄,沒想到狠成這樣!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以後可得離她遠點,太嚇人了……”
那些議論聲,像風一樣,鑽進我的耳朵裡。我心裡五味雜陳。有點解氣,邱桂英的惡行終於被揭開了;有點不安,不知道這樣會引來什麼後果;還有點莫名的悲哀,我們姐弟三個的悲慘遭遇,成了寨子裡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但不管怎樣,風聲是放出去了。邱桂英這下,在寨子裡算是“出名”了。這閒話,就像一把看不見的軟刀子,雖然不能立刻把她怎麼樣,但足以讓她在眾人麵前抬不起頭,讓她心裡憋屈,讓她有所顧忌。
這,也許是我們目前唯一能做的,最無力的反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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