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把小芳偷回山洞的那天晚上,寨子裡可沒消停。
我們仨抱著小芳,像做賊一樣摸黑跑回鷹嘴崖,心驚膽戰地剛安頓下來,就聽見山下奶奶家那個方向,隱隱約約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離得遠,聽不真切,但能分辨出是奶奶尖利的罵聲、四叔暴躁的吼聲,還有爺爺偶爾插進來的、含混不清的勸解聲。那動靜,比平時鬨得都凶,估計是發現小芳不見了。
我趴在洞口,撥開藤蘿縫,緊張地盯著山下那片亮著微弱燈光的院子。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他們會不會猜到是我們乾的?會不會立刻打著手電筒滿寨子搜,甚至搜到山上來?
小九也湊過來,小聲說:“姐,他們發現小芳沒了!”
小嫻緊緊抱著還在發燒、迷迷糊糊的小芳,嚇得大氣不敢出。
那一晚上,我們幾乎沒合眼,耳朵豎得跟兔子似的,聽著山下的動靜。吵鬨聲斷斷續續持續到後半夜,才漸漸平息下去。但奶奶家那盞昏黃的燈,好像亮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麻麻亮,我們就被寨子裡傳來的各種聲音吵醒了。有狗叫聲,有人們聚在一起議論的嗡嗡聲,比平時熱鬨得多。
我心裡七上八下的,趕緊讓小九下山去寨子裡轉轉,假裝去井邊打水,聽聽風聲。小九機靈,拎著個破桶就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小九氣喘籲籲地跑回來,臉上表情有點古怪,像是鬆了口氣,又有點想笑。
“姐!打聽清楚了!”他灌了幾口涼水,壓低聲音說,“寨子裡都傳開了!說是……是四嬸小羅豔昨天晚上偷偷回來把她帶走了!”
我愣住了:“啊?他們真這麼以為?”
“可不是嘛!”小九咧著嘴,“都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說有人半夜起來撒尿,好像看見個女的影子,抱著個娃,鬼鬼祟祟往寨子外頭跑,身形看著就像四嬸!還說四嬸肯定是舍不得娃,又怕四叔打,就偷偷回來把娃接走了!”
我聽著這離奇的傳言,心裡一塊大石頭“噗通”一聲落了地!這真是……錯有錯著啊!我們正愁沒法解釋小芳的去向,這下好了,寨子裡的人自己幫我們編了個最合理的理由!
“那……奶奶和四叔他們也信了?”我趕緊問。
“信!咋不信?”小九說,“奶奶早上還在院壩裡罵呢,罵四嬸是‘賊婆娘’、‘偷娃的賤貨’,說她把唐家的種帶走了,不得好死!但聽著那罵聲,好像……也沒多著急,反而有點……巴不得的意思?”
我想想也是。奶奶本來就把小芳當累贅,當出氣筒。現在這個“拖油瓶”被親媽帶走了,正好甩掉了包袱,她心裡說不定還偷著樂呢!省得她看著煩心,還省下一口糧食。
“四叔呢?”我更關心四叔的反應。他要是懷疑是我們,那就麻煩了。
“四叔?”小九撇撇嘴,“他好像也信了。早上我看見他蹲在他家那沒蓋好的房架子底下,黑著臉抽煙。有人去問他,他就惡狠狠地說:‘跑了和尚跑不了廟!老子這就出去找!找到那個賤婆娘,非宰了她不可!連娃一起……’後麵的話沒說完,但聽著怪嚇人的。”
看來四叔是徹底恨上四嬸了,把丟娃的賬全算在了四嬸頭上。這也好,他的怒火有了明確的目標,就不會胡亂懷疑到我們頭上。
果然,接下來幾天,寨子裡關於四嬸半夜偷娃的傳言越傳越神。連四嬸翻牆的細節、抱娃跑的路線都被人“目擊”了。奶奶邱桂英更是逢人就說,一把鼻涕一把淚裝的)地哭訴四嬸如何狠心,如何拐走了她的親孫女,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好像她多疼小芳似的。
四叔唐學強沒耽擱幾天,把那個隻蓋了個空殼子的房子簡單收拾了一下,鎖上門,真的背著個破包出去找四嬸了。臨走放話說,不找到那個賤人,他就不回這個寨子!
寨子裡的人看著四叔孤零零離開的背影,又是一陣唏噓。有人說他可憐,婆娘跑了,娃也沒了,家破人亡。也有人說他活該,誰讓他平時不管家,動手打那麼狠打老婆。
聽著這些議論,我們仨在山洞裡,心情複雜。一方麵,慶幸奶奶和四叔都相信了小芳是被四嬸帶走的,我們暫時安全了。另一方麵,又覺得四叔有點可憐,被蒙在鼓裡,還要背井離鄉去找一個根本找不到的人。而真正的“罪魁禍首”——我們三個,卻像沒事人一樣,躲在深山裡。
但這點愧疚,很快就被現實衝淡了。小芳的病漸漸好了,但身體還很弱,需要人細心照顧。山洞裡多了張嘴,糧食消耗得更快了。那點存糧,眼看就要見底。
看著小芳因為喝到一口熱粥而露出的、淺淺的笑容,看著小嫻像個小大人一樣忙前忙後,看著小九更加賣力地設置捕獸夾,我心裡那點不安就消失了。
我們沒做錯。我們救了一條小命。至於那些誤會和傳言,就讓它錯下去吧。在這個自顧不暇的世道裡,我們能護住身邊這幾個人,已經用儘了全力。
奶奶家少了小芳的哭聲,似乎清靜了不少。寨子裡的閒話,也漸漸被新的家長裡短取代。隻有我們鷹嘴崖的山洞裡,多了一個需要嗬護的小生命,也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日子,就這樣在誤會和隱瞞中,繼續艱難地往前過著。我們像藏在岩石縫裡的四棵小草,迎著風,淋著雨,拚命地往下紮根,努力地向上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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