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裡因為靈芝和野山參的發現,連著好幾天都彌漫著一股難得的喜氣。那棵野山參,我用濕潤的苔蘚小心包好,外麵再裹上厚厚的樹皮,放在陰涼處。那朵靈芝也妥帖地收著。剩下的菌子和普通草藥,我們挑好的曬了一些,準備自己吃或者以後用。
心裡揣著這兩樣寶貝,感覺日子都有了底氣和盼頭。又等了兩天,把其他零散山貨也收拾利索了,我決定趁熱打鐵,趕緊去鎮上一趟,把東西換成實實在在的票子。
這天一大早,天還沒大亮,我就起來了。用冷水抹了把臉,清醒了一下。小九也跟著爬起來,眼裡閃著光:“姐,我跟你一起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我搖搖頭:“不行,你得在家看著小嫻和豬崽、狼崽。鎮上我熟,一個人快去快回。”其實我是怕帶上他,目標太大,萬一遇到熟人問東問西,麻煩。再說,賣山貨這事兒,我習慣了一個人拿主意。
我用一塊洗得發白的舊布,把靈芝和野山參仔細包好,放進背篼最底下,上麵蓋上些曬得半乾的普通草藥和品相稍次的菌子,偽裝一下。又檢查了一下彆在腰後的柴刀,雖然鎮上比山裡安全,但一個女娃子走遠路,心裡還是得有個依靠。
“姐,路上小心點。”小嫻把兩個煮熟的洋芋塞進我手裡,又幫我把背篼的背帶理了理,“賣了錢,買點鹽巴回來,快沒了。”
“嗯,知道了。你們把洞口掩好,不是我們回來,誰叫也彆開。”我叮囑完,背上背篼,踏著晨露出發了。
從大平村到鎮上,是那條我走過無數遍的山路。8歲那年是跟著外婆成陰陽田到鎮子賣山貨,後來外婆逼不得已,把我送回大平寨子,奶奶不待見我,不給我飯吃,我餓急偷了家裡的米麵油鍋,自己找了小山洞開始了我的苦難日子,
什麼都是自己一個人。路還是那條路,坑坑窪窪,彎彎繞繞,但今天走起來,腳步卻格外輕快。山風吹在臉上,好像也沒那麼割人了。心裡盤算著這兩樣東西能賣多少錢,小嫻的學費肯定夠了,說不定還能扯幾尺布,給弟弟妹妹做件新衣裳,或者買點水果好好犒勞弟弟妹妹們。想到弟弟妹妹看到那些五顏六色的水果時那饞樣,我嘴角忍不住往上翹。
走到鎮上,日頭已經老高了。街上人來人往,吆喝聲、討價還價聲、自行車鈴聲混成一片,熱鬨得很。我沒心思閒逛,背著背篼,熟門熟路地穿過青石板街道,直奔鎮東頭的“濟生堂”藥鋪。這家鋪子門臉不大,但掌櫃的童叟無欺,價錢給得還算公道,我以前跟外婆來賣過好幾次山貨,後來自己也沒少來。
藥鋪裡一股濃鬱的藥香味兒。櫃台後麵,戴著老花鏡的掌櫃正在撥弄算盤珠子。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透過眼鏡上方瞅了我一眼,臉上沒什麼表情:“女娃子,又來賣山貨了?”
“嗯,陳老板,你看看這些。”我把背篼放下,先把上麵那些普通草藥和菌子拿出來,擺在櫃台上。
陳老板的隨意扒拉了幾下,報了個價:“這些,品相一般,一塊二。”
我沒吭聲,算是默認了。然後,我才小心地從背篼最底下掏出那個舊布包,一層層打開,露出了裡麵的靈芝和野山參。
陳老板的一看到這兩樣東西,眼神立刻就不一樣了。他放下算盤,湊過來,拿起靈芝,對著光仔細看傘蓋的紋路和顏色,又湊到鼻子前聞了聞。接著,又捧起那棵野山參,用手指輕輕摸著蘆頭根莖連接處),看那密密麻麻的“珍珠點”根莖上的小疙瘩,年份越久越多),又仔細端詳須子的完整度和形態。
他看了好久,才放下,推了推老花鏡,看著我:“女娃子,運氣不錯啊,從哪個山坳坳裡掏摸來的?這參,怕是有小十年了。靈芝嘛,年份淺點,但也是正經貨。”
我心裡有底了,看來老板識貨。我臉上裝作平靜:“老林子深處碰上的。老板,你給個實誠價吧。”
掌櫃的沉吟了一下,伸出巴掌翻了翻:“這兩樣,加起來,這個數,六十塊。怎麼樣?”
六十塊!我心裡咯噔一下,這比我自己預估的要多不少!野山參我估摸著能賣三四十,靈芝十幾塊頂天了。看來這參年份確實好。但我沒立刻答應,想起外婆以前教我的,買東西的沒有不還價的。我皺起眉頭,拿起那棵參:“老板,你再仔細看看這蘆頭,這須子,多完整!我挖的時候一點沒傷著。六十太少了點吧?人家都說七葉為參,八葉為寶,這參雖然沒長足八葉,也差不離了。加上這靈芝,怎麼也得再加點。”
掌櫃的沒想到我這麼個小女娃還會討價還價,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嘿,你個小姑娘,還挺會做生意。行,看你這參確實挖得好,六十五,頂天了!這年頭,這東西也不好賣。”
六十五!我心裡樂開了花,但臉上還是繃著,假裝猶豫了一下,才點點頭:“行吧,六十五就六十五,就當跟老板交個朋友,下回有好東西還送來你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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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掌櫃的也挺痛快,拿起算盤,把之前的草藥錢一塊加上,總共六十六塊二毛錢。他數出六張十塊的,一張五塊的,一塊二毛的零票,遞給我。
我接過那疊票子,手心裡有點出汗。六十六塊二毛!我把錢仔細數了兩遍,確認沒錯,才小心翼翼地折好,塞進貼身衣服口袋裡,按了又按,感覺那塊布包都被錢焐熱了。
揣著這筆“巨款”,我渾身都輕飄飄的。先去了雜貨鋪,買了小嫻要的鹽巴,又狠狠心,買了一根甘蔗,砍成一節一節的放背篼最低下,看到貨架上有水果糖,花花綠綠的,想到弟弟妹妹好久沒吃糖了,又掏1塊錢買了幾顆。想了想,又去買了一一塊大板豬油,家裡熬的豬油早見底了,炒菜都沒啥油水。最後,走到布店門口,猶豫了半天,還是沒舍得買布,等下次錢再多點再說吧。
東西買齊了,背篼又滿了,但心情跟來時完全不一樣。心裡高高興興的往回走,
外婆現在,在鎮上的後外公家,過得還好嗎?後外公陳國軍是稅務局的乾部,還是中醫,為人還算和氣,外婆跟著他,起碼不用再住那個漏風的棚屋,不用再受二舅舅的氣了吧?她那個小女兒,我叫她“金秀姨”的,就是外婆改嫁後生的,小名叫“小金秀”的,不知道現在是在繼續讀書,還是已經跟她那些同學一樣,出去打工了?
還有那個小長英。想起她,我心裡就有點發酸。她是我在外婆老家時,跟我一起被二舅舅取難聽外號、一起滿身滿頭長虱子、一起在破房子裡挨凍受餓的夥伴。後來聽說,後外公心好,托人介紹,讓她去他一個同事家當保姆了。
那時候覺得,能去鎮上人家當保姆,不用乾農活,還能拿工資,是天大的好事。小長英現在,是不是賺了很多錢?自己供自己讀書,住後外公家裡,穿的乾乾淨淨,皮膚白皙了很多,那一年爸媽過完年回來帶我們去過一次後外公家裡,家裡乾乾淨淨,還有彩色電視機,她還記得我們一起在泥地裡打滾的日子嗎?
腦子裡胡亂想著這些,腳步卻一點沒停。太陽偏西的時候,我終於看到了大平村熟悉的山影。離家越近,心裡那份因為賣了好價錢而生的喜悅,漸漸被一種更實在的安心取代。不管外麵怎麼樣,那個山洞,才是我們姐弟三個和四隻狼崽的家。
走到山洞口,學著布穀鳥叫了三聲。很快,洞口遮擋的藤蘿被掀開,小九和小嫻的腦袋一起鑽了出來,臉上全是焦急和期待。
“姐!你可回來了!”
我鑽進山洞,放下沉甸甸的背篼。小九迫不及待地扒開看,看到那包豬油時,眼睛都直了:“熬油的!姐,買水果糖了!”
小嫻則更細心,一眼看到了鹽巴和那水果糖,臉上露出踏實的神情。
我沒急著顯擺彆的,先小心翼翼地從貼身口袋裡掏出那疊錢,在手心裡攤開。
“看,賣藥的錢。”
小九和小嫻看著那六張十塊的,一張五塊的,還有零票,都驚呆了,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
“六……六十六塊二?”小嫻數了半天,聲音都變了調。她大概從來沒見過家裡有這麼多錢。
“嗯!”我重重地點點頭,把賣靈芝和野山參的經過,還有怎麼跟老板討價還價,跟他們說了一遍。小九聽得兩眼放光,直拍大腿:“姐,你真厲害!”
我把錢仔細收好,藏在我們認為最安全的地方。然後,拿起那幾顆水果糖:“給,一人兩顆。”
弟弟妹妹接過糖,剝開糖紙,小心翼翼地放進嘴裡,臉上立刻露出了滿足的、甜絲絲的笑容。那笑容,比什麼都珍貴。
晚上,我們用新買的豬油熬油炒了野豬肉,雖然每人都吃的滿嘴留油,但那個香啊,整個山洞都是油汪汪的香氣。連四隻狼崽好像都聞到了,圍著我們哼哼唧唧。我們掰了點肉皮給它們,它們搶得可歡了。
看著弟弟妹妹因為一點肉和幾顆糖就開心成那樣,看著狼崽們圓滾滾的肚皮,我心裡那點因為想起外婆、小長英她們而生出的複雜情緒,慢慢淡了。現在,照顧好眼前這個“家”,讓弟弟妹妹能繼續讀書,能吃飽穿暖,才是頂頂要緊的事。這趟鎮上沒白去,這深山,也沒白鑽。日子,就像這山洞裡的火塘,添了這把乾柴,又能旺上好一陣子了。這個暑假已經過去一半,我們更加要抓緊鑽深山老林,多找點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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