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缸裡有了底，心裡總算不那麼慌了。可眼看著開學日子一天天逼近，瞅瞅我們仨身上的行頭，心裡又堵上了。衣服褲子倒還能將就，補丁摞補丁，洗得發白，好歹能遮體。最要命的是腳上的鞋！我的布鞋前麵早就張嘴了，大拇哥都快探出頭來看風景，鞋底也磨得快透光。小九的鞋子更慘，一隻鞋幫子都快掉下來了，用麻繩勉強捆著。小嫻的鞋小，腳指頭擠得難受，鞋後跟也磨歪了。
我們互相看著對方的破鞋，都忍不住笑了，可笑著笑著，心裡就發酸。這些日子，光顧著鑽山找食、躲人保命，哪還顧得上什麼形象不形象？臉都難得洗一把，頭發更是隨便紮一下。我的頭發，自從上次剪了賣錢後，就一直沒再剪過，又黑又長，平時胡亂用根布條紮在腦後，一甩一甩的，乾活時礙事得很。
姐，我們這樣去上學……會不會被同學笑話死？小嫻扯著自己枯黃的頭發，小聲嘟囔。她到底是個女孩子，愛美的心思藏不住。
小九倒是不在乎，踢踏著快散架的破鞋說：笑就笑唄，能咋地？有書念就行！
話是這麼說，可我心裡明白，人靠衣裳馬靠鞍。我們本來就因為小芳的事和養狼的傳言，在寨子裡名聲壞了，要是再穿得跟叫花子一樣去學校，肯定更要被人指指點點，看不起。我們自己倒不怕，但不能讓弟弟妹妹在學校裡抬不起頭。
不管了！我把心一橫，反正已經這樣了，破罐子破摔不如換個新罐子！明天，我跟小九再去一趟鎮上，把該買的東西都置辦齊！
真的？小嫻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姐，我想買根紅頭繩！就那種，紮起來有蝴蝶結的！
我爽快答應。女孩子家，這點小要求不算過分。我又摸了摸自己的長發，我這頭發也得稍微修一下就好，太長了礙事。雪花膏也早見底了，臉都快皴成樹皮了。雖然日子艱難，但臉麵還是要顧一顧的，以前外婆總說，姑娘家要乾乾淨淨的。
這次去鎮上，不比上次買米。買米是生存必需，偷偷摸摸去個小村子就行。但買衣服鞋子，特彆是小嫻想要的那種頭繩，隻能去大點的鎮上供銷社或者集市才有。這意味著，我們很可能又要麵對寨子裡的人。
怕個球！小九揮了揮拳頭，咱們帶著刀！誰敢惹事，就跟他們乾！經曆了上次山道上的事，小九的膽子好像也壯了不少。
我點點頭。是啊，躲是躲不過去的。我們總要走出去，總要麵對。隻要手裡有刀，心裡有膽，就不怕他們嚼舌根！
第二天，我們照舊天不亮就起身。我把賣野豬肉剩下的錢又仔細數了一遍，心裡盤算著要買的東西：三雙鞋是必須的，我和小九小嫻一人一雙；衣服褲子，要是錢夠，也買現成的，實在不行就扯布回來自己做，但太費時間；小嫻的頭繩和我的雪花膏；還有最重要的，給小芳也買一身小衣服，她兩歲了，還穿著的破舊衣服，褲腿都短了。
小九，小嫻，我們走了。我背上空背簍，腰後彆著殺豬刀，小九也拎著他的砍柴刀。大黑，大黃，你們守好洞口，不準任何人靠近！灰姑娘，花姑娘，你們看好家和小芳！我挨個吩咐那四隻狼崽。它們現在越來越通人性，聽到指令，立刻各就各位，大黃大黑守在洞口，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嗚嗚聲，灰姑娘和花姑娘則走到小芳的草鋪邊趴下。
那三頭野豬在圈裡哼唧著，它們確實比剛抓來時肥壯多了，獠牙也長了些，但眼神裡早就沒了山裡的凶光，整天就知道吃和睡，看來真是被我們養家了。
我和小九再次踏上通往鎮上的山路。這一次，心情比上次去買米要複雜些，有對未知風險的警惕，也有對即將擁有新東西的隱隱期待。
走到鎮上，太陽已經老高了。集市上依舊熱鬨。我們儘量低著頭，避開可能認識的人，直奔賣成衣和鞋子的攤位。果然，我們的出現，還是引起了一些人的側目。有人在我們背後指指點點，交頭接耳，隱約能聽到、之類的詞。我握緊了腰後的刀柄，強迫自己不去理會。
在一個賣鞋的攤子前，我們停了下來。看著攤子上擺著的各式各樣的解放鞋、布鞋，我們都有些眼花繚亂。我挑了三雙結實的解放鞋，這種鞋耐穿，適合我們走山路。又在一個賣衣服的攤子前，給每人買了一套現成的、最普通的藍色布衣褲。雖然樣式土氣，但好歹是新的，沒有補丁。
給小芳買衣服費了點勁，最後挑了一套印著小花的小褂子和開襠褲，軟乎乎的，想象著小芳穿上的樣子，我心裡軟了一下。
最後，我拉著小九去了賣頭繩和雪花膏的雜貨攤。我看著那些五顏六色的頭繩，眼睛都直了，最後挑了一根最便宜但顏色很正的紅頭繩，我也買了一盒最便宜的雪花膏，聞著那股淡淡的香味，覺得日子好像也沒那麼苦了。
東西買齊，我們不敢多停留，背著沉甸甸的背簍，趕緊離開了集市。回去的路上，腳步輕快了許多。雖然花了不少錢，心疼，但看著背簍裡的新鞋新衣，覺得這錢花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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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鷹嘴崖，小嫻早就等在洞口了。看到我們回來，她迫不及待地跑過來。當我把那根紅頭繩遞給她時，她的小臉激動得通紅，拿著頭繩翻來覆去地看，立刻就要我幫她紮起來。我熟練地給她紮了兩個羊角辮，用紅頭繩係好，雖然紮得歪歪扭扭，但她拿著小鏡子了又照，美得不行。
我也打水好好洗了把臉，抹上雪花膏，臉上滑滑的，香香的。然後拿出今天新買剪刀，讓小九幫我把那長及腰部的發尾一剪刀剪了一點點發尾，舍不得剪短，想留著賣錢，
我們換上嶄新的解放鞋和藍布衣服，互相看著，都忍不住笑了。雖然臉色還是蠟黃，身材還是瘦小，但這一身新行頭穿上，精神氣兒一下子就上來了，好像真的和以前那個破爛不堪的形象告彆了。
小芳穿上新衣服，更是高興得手舞足蹈，咿咿呀呀地滿洞跑，灰姑娘和花姑娘跟在她後麵，逗她玩。
看著洞裡的歡聲笑語，我心裡暖暖的。日子再難，也得有點盼頭。這套新衣服，這雙新鞋，這根紅頭繩，就是我們的盼頭。後天就要開學了，不管前麵有多少白眼和嘲笑，我們都要挺直了腰板去麵對。因為我們靠自己的雙手，掙來了這份體麵。
山風吹進洞裡，帶著涼意。我摸了摸腰間冰冷的殺豬刀，又看了看身邊煥然一新的弟弟妹妹，心裡暗暗發誓：書，一定要念下去！活，一定要活出個人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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