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嘴崖那事帶來的惡心勁兒,像黏在鞋底的口香糖,甩了好幾天都沒甩乾淨。我儘量不去想,埋頭收拾開學的東西,想用忙碌把那畫麵壓下去。可有時候半夜醒來,那白花花的人影還是會冷不丁冒出來,嚇得我一身冷汗。
眼看著離開學就剩最後三四天了,我心裡那根弦越繃越緊。天天檢查背簍、乾糧袋,生怕漏了啥。小九和小嫻也感受到我的緊張,變得格外安靜,幫我做些瑣碎活。
這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山洞外還霧氣沼沼的。我們仨正圍著火塘喝稀飯,準備吃完就去附近再檢查一下之前下的套子有沒有收獲。突然,守在洞口的大黃和大黑猛地抬起頭,耳朵豎得筆直,喉嚨裡發出低沉而警惕的“嗚嗚”聲,不是平時見到野獸的凶悍,更像是一種帶著疑惑的警告。連趴在角落的灰姑娘和花姑娘也站了起來,不安地來回走動,朝著下山的方向“啊嗚啊嗚”地輕叫。
我們仨立刻放下碗筷,豎起耳朵。這麼早,誰會來陰溝崖?還是一個人?
我的心提了起來。奶奶?她又想搞什麼鬼?還是寨子裡那些還沒走的長舌婦,來找麻煩?
我示意小九小嫻彆動,自己躡手躡腳地挪到洞口,撥開一點樹枝簾子,緊張地朝外望去。
霧氣裡,一個模糊的人影正沿著陡峭的小路,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上爬。看身形,是個女人,走得跌跌撞撞,好像很著急,又有點慌不擇路。等那人影爬近了些,能看清臉了,我一下子愣住了!
竟然是五姑唐小姝!
她一個人!頭發亂糟糟的,臉色蒼白得像張紙,眼睛又紅又腫,像是哭了很久。她身上就穿了件單薄的舊褂子,扣子好像都扣歪了,腳上的布鞋沾滿了泥巴。
她來乾什麼?還這副鬼樣子?我心裡警鈴大作。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肯定是奶奶又憋了什麼壞水,派她來打頭陣!說不定後麵就跟著奶奶他們!
我立刻縮回頭,對洞裡的弟弟妹妹做了個“噓”的手勢,壓低聲音:“是五姑!一個人來的!樣子不對!都彆出聲!看看她想乾啥!”
我們仨屏住呼吸,緊緊靠在一起,大氣不敢出。洞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五姑帶著哭腔、又刻意壓低的呼喊:
“平萍……平萍……你在不在?聽到應一聲啊平萍……”
她的聲音抖得厲害,充滿了恐慌和無助,不像裝的。大黃它們叫得更凶了。五姑好像很怕狼崽們,停在平台邊緣,不敢再靠近,隻是帶著哭音一遍遍喊我的名字。
“姐……她哭啥?”小嫻嚇得往我身後縮了縮,小聲問。
“不知道,肯定沒好事!”小九咬著牙,攥緊了身邊的柴刀。
我心裡也亂糟糟的。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像來找茬的。可……能有什麼事,讓她天不亮一個人跑來找我?我們早就撕破臉了呀!
我本來打定主意不理她,就當她不存在。可她的哭聲越來越淒慘,最後幾乎成了哀嚎:“平萍……姑姑求你了……你出來見見我吧……出大事了……隻有你能幫幫姑姑了……平萍啊……”
那哭聲,不像作假,帶著一種走投無路的絕望。我心一橫。躲著不是辦法!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倒要看看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萬一真是奶奶的詭計,大不了再撕破一次臉!
我深吸一口氣,對小九小嫻說:“你們在洞裡待著,護好洞口,誰叫也彆開!我下去看看!”
“姐!彆去!危險!”小九拉住我。
“沒事,大白天的,她一個人不敢把我怎麼樣。大黃,大黑,跟我下去!”我拍了拍兩隻大狼崽的頭,它們立刻壓低身子,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跟在我兩側。
我撥開樹枝,走出山洞。五姑一看見我,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樣,眼淚“唰”地流得更凶了,跌跌撞撞地撲過來,竟然一把抱住我,放聲大哭起來!她的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冰涼冰涼的。
我渾身僵硬,被她抱得很不自在,想推開她,又覺得她這樣子確實可憐。大黃大黑圍著她齜牙低吼,她才稍微鬆開一點,但還是抓著我的胳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平萍……平萍……姑姑完了……這下全完了……”她語無倫次地哭喊著。
我心裡疑雲更重,強作鎮定地問:“五姑,你……你慢慢說,到底咋了?是不是家裡出啥事了?奶奶……奶奶她又……”
“不是家裡!是我!是我出事了!”五姑猛地搖頭,抬起淚眼模糊的臉,眼神裡充滿了極度的恐懼,“平萍……我……我好像……懷上了!”
“懷……懷上了?”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是……就是有娃娃了!”五姑的聲音尖利刺耳,帶著崩潰,“我……我那個……快兩個月沒來了!聞到油腥味就想吐,渾身不得勁……我偷偷試了……好像……好像是真的!平萍,我害怕啊!要是讓你奶奶知道,她會打死我的!要是讓寨子裡的人知道會用唾沫星子淹死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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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被雷劈中一樣,僵在原地!懷娃娃?!五姑她……五姑哭哭啼啼的說……我和那個邱忠忠早就好上了……,天啊!玉米地那次……難道就是……我不敢想下去!臉上像著了火,又羞又臊,更多的是震驚和一種說不出的惡心!她竟然真的!真的懷上了?
“你……你怎麼能……”我氣得話都說不利索,想甩開她的手,“你……你跟那個邱忠忠……你們……”
“我……我們好了快半年了……”五姑哭得更凶了,死死抓著我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我肉裡,“非點的時候,寨子裡亂,沒人管……我們就……就好上了……可誰知道……誰知道會……平萍,這個娃娃不能要啊!絕對不能要!奶奶要是知道我跟邱家的人有了娃,還是這種不清不楚的野種,她會活剝了我的!寨子裡的人也會把我們打死的!平萍,你懂藥材,你肯定知道,有沒有……有沒有那種藥……吃了就能……就能下來的……”
她瞪大眼睛,充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我,裡麵是瘋狂的祈求和對墮胎藥的渴望。
我看著她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厭惡,鄙視,惡心,還有一絲……可憐?她這是自作自受!可看她這副嚇破膽的樣子,又覺得她可悲。但更多的是憤怒!她竟然來找我!找我這個她曾經出賣過、欺負過的侄女,來找打胎的草藥!她把我當什麼了?把我當成了跟她一樣不知廉恥的人嗎?!
“你瘋了吧!”我猛地甩開她的手,後退兩步,氣得渾身發抖,“那種傷天害理、害人命的東西,我怎麼會知道!我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你!你這是造孽!”
“平萍!平萍我求你了!”五姑“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抱著我的腿,哭得撕心裂肺,“姑姑知道對不起你!以前是姑姑混蛋!是姑姑不是人!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可這次,你就救救姑姑吧!這個娃娃要是生下來,我就全完了!邱忠忠他家也不會認的!這就是個野種啊!平萍,你看在……看在你你爸媽麵子上,幫幫姑姑這一次吧!就這一次!”
她提到爸媽,像兩根針,紮在我心上。……可這跟她乾的醜事有什麼關係?!她想用這個來綁架我?
我的心硬得像石頭。想起她當初怎麼出賣我們,怎麼在奶奶麵前煽風點火,……現在她遭了報應,卻想拉我下水,讓我幫她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門都沒有!
“你起來!”我冷著臉,聲音像冰碴子,“這種事,我幫不了!也沒人能幫!你自己做的孽,自己受著!你要真怕,就去跟奶奶說實話,去跟邱家說清楚!躲著藏著,找什麼歪門邪道,隻會死得更慘!”
五姑聽我這麼說,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褪儘了,眼神瞬間變得空洞絕望。她癱坐在地上,像一攤爛泥,嘴裡喃喃道:“完了……這下全完了……媽會打死我的……邱家不會承認……”
看著她這副樣子,我心裡沒有半點輕鬆,反而更沉了。我知道,更大的風暴,恐怕就要來了。五姑這個秘密,就像個一點就炸的火藥桶。一旦炸開,波及的,恐怕不止她一個人。
我不能再待在這裡了。這個寨子,這個家,已經爛到骨子裡了。多待一分鐘,都讓我窒息。
“你走吧。”我轉過身,不再看她,“以後彆再來找我。你的爛事,跟我沒關係。”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走向山洞,大黃大黑緊緊跟在我身後。身後,傳來五姑壓抑的、絕望的哭泣聲,在清晨空曠的山崖上,顯得格外淒涼。
回到洞裡,小九和小嫻緊張地圍上來。我沒多說,隻簡單說了句:“五姑自作自受,惹上大麻煩了。以後她再來,彆理她。”
坐在火塘邊,看著跳動的火苗,我的心像壓了塊千斤巨石。五姑的哭聲,像鬼魅一樣,在我耳邊回蕩。開學在即,我卻感覺前方的路,布滿了更多、更深的荊棘和陷阱。
這個爛透了的寨子,真的是羞恥又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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