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課這個“避風港”好是好,可避難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彆快。每周那兩節課,像豬八戒吃人參果,還沒品出味兒呢,就“咕咚”一聲下肚了,隻留下滿嘴的空虛和對下一周的盼望。我們就在這種“盼星星盼月亮盼音樂課”的循環裡,挨過了一天又一天。
學校裡那些破事兒,就像地裡的韭菜,割了一茬又長一茬。羅老師請了幾天假,回來上課時更沉默了,眼鏡片後的眼神總是躲躲閃閃的。魏老師的結巴好像更嚴重了,講課“這個這個”半天,臉憋得通紅,底下偶爾還有不怕死的發出竊笑。王嘉琪老師乾脆穿得跟修女似的,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來去如風,恨不得踩著風火輪上下課。隻有上李潔老師的音樂課時,她臉上才偶爾能看到點笑模樣,大概是因為我們這群“嗷嗷待哺”的學生,眼神裡是純粹的對音樂的喜歡,而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馬小軍那幫人,消停了一陣子,但狗改不了吃屎。不敢明著動手動腳吹口哨了,就開始玩“陰”的。比如,李老師教新歌,他們就在後排故意用公鴨嗓子怪聲怪調地跟唱,把好好一首《江南》唱得像殺豬現場;或者交頭接耳,議論李老師今天又穿了啥新衣服,鞋子是不是又換了一雙。不過,在音樂課上,他們好歹還有點顧忌,不敢太放肆,畢竟大家都指著學新歌呢。音樂課,成了班裡少數幾種還能勉強維持“和平共處”假象的時刻之一。
這天音樂課,李老師教完了一首王心淩的《愛你》,大家正嘰嘰喳喳地分組練習。李老師背著手在教室裡轉悠,聽著各小組鬼哭狼嚎般的合唱,臉上帶著那種“痛並快樂著”的複雜表情。當她轉到我們這一組時,正好輪到我唱那句“如果你突然打了個噴嚏,那一定就是我在想你”。我有點緊張,聲音不大,但儘量跟著調子。
李老師突然停下腳步,歪著頭,盯著我看了好幾秒鐘,看得我心裡直發毛,以為自己又跑調跑到姥姥家去了。
“唐平萍,”李老師開口了,眼睛亮亮的,“你……你再單獨把這一句唱一遍我聽聽。”
我心裡“咯噔”一下,臉“唰”就紅了。完蛋!肯定是我唱得太難聽,要被當典型批評了!小燕燕在底下偷偷扯我衣角,眼神裡全是同情。後排的馬小軍那幾個,也立刻豎起耳朵,準備看笑話。
我硬著頭皮,吸了一口氣,用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聲音,又把那句唱了一遍。唱完,恨不得把腦袋塞進課桌抽屜裡。
教室裡安靜了幾秒鐘。我等著李老師的“判決”。
“咦?”李老師卻發出一聲帶著驚喜的輕呼,“唐平萍,你這聲音……可以啊!”
啊?我猛地抬起頭,撞上李老師帶著笑意的目光。她不是諷刺?是……誇獎?
“聲音很乾淨,有點甜,音準也不錯!”李老師走近兩步,饒有興趣地看著我,“你以前……是不是經常唱歌?跟誰學的?”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結結巴巴地說:“沒……沒跟誰學……就是……就是家裡有影碟機,常放卓依婷的歌……我……我跟著瞎哼哼……”
“卓依婷?”李老師眼睛更亮了,“你喜歡卓依婷?都會唱她的什麼歌?”
“會……會一點,《蘭花草》、《恭喜發財》、《童年》……都會一點點……”我的聲音越來越小,臉燙得能烙餅。
“《蘭花草》?”李老師一拍手,“好!就唱這個!唐平萍,你到講台上來,給大家單獨唱一遍《蘭花草》!大膽唱,彆怕!”
我的媽呀!讓我上台單獨唱?當著全班同學的麵?這比讓我一個人薅一畝地的草還可怕!我嚇得直擺手:“不行不行!李老師,我唱不好……我……”
“哎呀,平萍,快去!”小燕燕在旁邊使勁推我。
連後排的馬小軍都怪叫一聲:“喲嗬!唐平萍要開個人演唱會啊?掌聲鼓勵一下!”說著還真的“啪啪”拍了兩下巴掌,引得一陣哄笑。
我被趕鴨子上架,暈暈乎乎地走到講台前。感覺全班幾十雙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打在我身上,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李老師鼓勵地對我點點頭,坐到了風琴前,彈起了《蘭花草》那熟悉、悠揚的前奏。
音樂響起,我下意識地閉上了眼,深吸一口氣。腦子裡不再是教室,而是我家那個山洞現在是想新房了),是那台影碟機,是卓依婷穿著漂亮裙子在電視裡微笑唱歌的樣子。爸媽不在身邊的心酸,寨子裡的冷眼,地裡的勞累,學校的紛爭……好像都隨著這音樂暫時遠去了。
“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我張開嘴,歌聲自然而然地流了出來。一開始聲音還有點抖,但唱著唱著,就忘了緊張,忘了台下的人。我的聲音不算特彆響亮,但像山澗裡流出來的泉水,清清亮亮的,帶著點女孩子特有的甜潤,每一個字都咬得很清楚,調子也準。
“朝朝頻顧惜,夜夜不能忘……”
“但願花開早,能將宿願償……”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教室裡,剛才還竊竊私語、準備看熱鬨的聲音,漸漸消失了。嬉皮笑臉的馬小軍閉上了嘴,眼神裡閃過一絲驚訝。交頭接耳的李曉東、趙華也安靜下來,愣愣地看著我。小燕燕張大了嘴巴,其他同學眼睛瞪得溜圓。連窗戶外邊路過的一隻麻雀,都停在了枝頭,歪著腦袋,好像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