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這是禦賜的胭脂。
小宮女捧著鎏金盒子湊過來，我拿眼一瞥，好家夥！這哪是胭脂，分明是摻了朱砂的雄黃粉。真要抹在臉上，怕是不出三刻就要起一身紅疹子。
放著吧。我翹著二郎腿，任由另一個侍女給我梳頭，本郡主天生麗質，用不著這些。
銅鏡裡映出小宮女抽搐的嘴角。也難怪，我這副尊容——灰晶嵌在胸口，臉色白裡透青，活像個從墳堆裡爬出來的主兒，哪配得上二字？
窗外忽傳來三聲雲板響，這是催人赴宴的信號。我隨手抓起桌上的銀筷子插進發髻，權當簪子使。正要起身，忽見鏡中多出個人影——沐清影抱著劍倚在門框上，青衣染露，顯是剛踏月歸來。
好俊的簪子。她嘴角噙著冷笑，能紮穿三層鐵甲吧？
我眨眨眼：沐宗師說笑了，這可是禦賜的銀筷，專用來...故意拖長聲調，驗毒。
小宮女手一抖，梳子掉在地上。沐清影揮揮手把她們打發走，反手甩上門，劍鞘在門框上地一磕，布下隔音結界。
星紋宗來了七個長老，個個都是閉死關的老怪物。她從袖中抖出張羊皮紙，上麵用朱砂畫著皇城布防圖，皇帝把宴席設在藏星樓，那地方...
上不接天，下不接地，最適合甕中捉鱉。我接過話茬，指尖在圖中水池位置畫了個圈，這兒有暗道？
沐清影挑眉：你怎知道？
猜的。我指著圖上亭台布局，您看這樓閣走向，分明是蒼龍汲水的格局。既是汲水，自然有引水暗道。
正說著，窗外飄來一陣琴聲。調子起得極高，如孤鶴唳天，卻在最高處突然轉為殺伐之音。沐清影臉色驟變：《廣陵散》！皇帝在撫琴...
話音未落，琴聲戛然而止。緊接著傳來的一聲，似是弦斷。
我與沐清影對視一眼，同時想起個典故——昔年嵇康臨刑，彈的就是這曲《廣陵散》。斷弦之時，便是人頭落地之際。
時辰到了。我整了整衣襟，那枚灰晶突然刺痛，蕭雲呢？
請去宴席了。沐清影冷笑，皇帝賜了他新衣裳，據說袖口都繡著鎮魔紋。
我心頭一緊。蕭雲那廝向來桀驁，如今右眼染了混沌，腕上還戴著那要命的鐐銬，萬一在宴席上發作起來...
走罷。沐清影推開窗，夜風灌進來，吹得燭火直晃，月汐傳來消息，寧家廢墟有異動。若情況有變，你隻管往水池方向撤。
我點點頭，臨出門前順手抓了把瓜子揣進袖袋——江湖經驗告訴我，越是龍潭虎穴，越要裝作漫不經心。
藏星樓燈火通明。九重台階上鋪著紅毯，兩側立著金甲衛，頭盔下露出一雙雙死氣沉沉的眼睛。我抬腳剛踏上第一級台階，忽覺懷中灰晶一顫。
郡主小心！
白璃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抬頭看去，這姑娘今日打扮得格外嬌豔，石榴裙外套著輕紗，眉心一點朱砂紅得滴血。她提著裙擺快步下階，伸手要扶我：陛下等您多時了。
我假裝踉蹌，避開她的手。指尖相錯的刹那，我分明瞧見她指甲縫裡閃過一絲灰紋。
白大人今日擦的什麼香？我抽抽鼻子，怪衝的。
白璃笑容僵了僵：尋常的茉莉粉罷了。
我湊近她頸側，怎麼聞著有股...腐屍味兒？
白璃瞳孔驟縮。正要發作，樓上突然傳來渾厚的嗓音：寧郡主到了？快請上來！
這聲音聽著慈祥，卻震得我耳膜生疼。沐清影在背後輕輕推了我一把，傳音入密：皇帝老兒練的是獅吼功，小心他借說話下暗手。
我捏了捏袖中瓜子，昂首上樓。每上一階，胸口灰晶便重一分。到第七階時，那晶石已燙得像塊火炭，疼得我冷汗直流。
樓內景象倒是出人意料。沒有想象中的刀斧手埋伏，反而張燈結彩，樂師奏著軟綿綿的宮廷曲。蕭雲坐在右首，果然換了身墨藍錦袍，袖口金線繡著鎮魔符籙。見我進來，他右眼灰芒一閃，隨即垂下眼簾。
愛卿總算來了。皇帝坐在主位，麵前擺著張斷弦的古琴，朕新得了壇西域葡萄酒，就等你了。
我行禮如儀，眼角餘光掃過在場眾人。除了幾個熟麵孔，最紮眼的是七個白袍老者，清一色星紋滾邊，腰間掛著青銅羅盤。為首那個長著張馬臉，正用看貨物的眼神打量我。
這位是星紋宗大長老。皇帝笑吟吟地介紹，特意為慶賀混沌之門封印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