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死寂持續了足足十幾秒，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趙伯雄那番雷霆萬鈞的話，像重錘一樣砸在每個人心上，餘震未消。
終於，趙伯雄打破了沉默，語氣稍微緩和，但眼神依舊銳利：“當然，批評不是目的，解決問題才是關鍵。我這裡有一份初步的《高橋省經濟社會發展提質增效行動方案》的框架思路，請大家看看。”
他的秘書立刻將一份份裝訂好的文件分發給各位常委。紙張翻動的聲音在寂靜的會議室裡顯得格外清晰。
祁國棟翻開文件，目光快速掃過。越看，他的心越沉。
這份所謂的“框架思路”，幾乎全盤推翻了之前省委既定的一係列重點規劃和產業政策。
原本重點扶持的“榕華經驗”推廣項目被模糊化，轉而強調“各地市因地製宜”，這等於削弱了榕華的龍頭帶動作用；幾個由他和劉省長力主、已經進入關鍵階段的大型基礎設施項目，被標注為“需重新進行效益評估與風險論證”，實際就是無限期擱置；文件中還特彆強調要“大力引進外部戰略投資者，打破地域壁壘和固有的利益格局”，這幾乎是明晃晃地要動現有盤子裡麵的蛋糕，目標直指他們這些本土派經營多年的領域。
劉省長看得手指微微發抖，他強壓著怒火，儘量讓聲音保持平穩：“伯雄書記，這份方案……變動很大啊。很多項目是經過反複論證，常委會甚至全省大會通過的戰略部署，現在突然要全盤調整，是不是……有些草率？會不會影響政策的連續性和穩定性？下麵執行起來會不會產生混亂？”
趙伯雄似乎早就料到會有此一問，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劉省長，你說的連續性、穩定性，要看是針對什麼。如果方向是對的，自然要保持。但如果實踐已經證明，有些路走起來效率不高，甚至可能存在隱患，那我們就要有壯士斷腕的勇氣，及時調整方向。這不是草率，而是實事求是。至於下麵的執行問題，”他目光掃過組織部長，“這正是考驗我們各級乾部執行力和擔當精神的時候。省委會成立專門的督導組，確保新的思路得到不折不扣的貫徹執行。”
組織部長在趙伯雄的目光下，隻能點頭稱是。
王副省長試圖從另一個角度緩和：“書記，引進外部資本是好事，但也要注意保護好我們本地企業的積極性和生存空間吧？畢竟他們才是……”
“保護？”趙伯雄再次打斷，語氣帶著一絲嘲諷，“保護落後嗎？市場經濟，優勝劣汰！本地企業如果隻能在溫室裡生長，那才是真正的悲哀！我們要做的，是創造一個公平競爭的環境，讓有能力的企業，無論來自哪裡，都能在高橋這片土地上茁壯成長！而不是畫地為牢，搞利益輸送！”
王副省長被嗆得臉色發白，再也說不出話。
高黨強清了清嗓子，試圖從黨建角度介入：“伯雄書記，加強黨的領導我們堅決擁護。隻是乾部隊伍的穩定……”
“穩定不等於一團和氣，更不等於墨守成規！”趙伯雄大手一揮，“黨建工作要圍繞中心、服務大局！當前最大的大局就是改革發展！我們的乾部考評體係，也要隨之調整。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劣者汰！我要看到的是敢於攻堅克難、勇於開拓創新的‘闖將’，而不是四平八穩、隻會念稿子的‘官油子’！”
他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一樣，砸在舊有體係的命門上。會場的氣氛已經降到了冰點。所有人都明白了，趙伯雄這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宣布決定。他手握尚方寶劍，帶著徹底改造高橋省的決心而來，容不得任何質疑和折扣。
祁國棟一直沉默著，他知道，此刻任何直接的反對都是徒勞的，甚至可能招致更猛烈的打擊。他合上文件夾，抬起頭，迎上趙伯雄的目光，聲音平靜無波：“伯雄書記的思路，具有很強的前瞻性和針對性。榕華市委堅決擁護省委的決策部署，會認真研究這份框架思路，結合榕華實際，儘快拿出落實方案。”
他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態度，又給自己留下了“結合實際”的操作空間。
趙伯雄深深地看了祁國棟一眼，似乎想從他平靜的外表下看出些什麼。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似笑非笑：“好！國棟同誌有這個態度很好！榕華是標杆，更要帶好頭！希望其他同誌也能像國棟同誌一樣，提高站位，統一思想。”
會議在一種極其壓抑的氛圍中結束。常委們陸續離開，沒有人交談，每個人的臉色都異常凝重。
祁國棟走在最後，他感覺到趙伯雄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他的背上。他知道，昨晚的秘密聚會，趙伯雄極有可能已經知曉。今天的會議，既是對所有人的下馬威，更是一次精準的火力偵察和分化瓦解。趙伯雄單獨點出他，既有打壓，也有那麼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回到辦公室，祁國棟關上門，獨自站在窗前，望著樓下熙熙攘攘的車流。高橋省的政治格局，從今天起，正式進入了驚濤駭浪的前夜。趙伯雄來勢洶洶，手段老辣，絕不會僅僅停留在口頭上。接下來的，將是更加殘酷的博弈，是資源、人脈、意誌乃至運氣的全麵較量。
他拿起手機，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撥出那個熟悉的號碼。他知道，現在任何不必要的聯係都可能帶來風險。他必須更加謹慎，也必須儘快想出應對之策，否則，不僅僅是權力和地位的得失，更是他們這一批人多年心血可能付諸東流的危局。
山雨欲來風滿樓。這棟省委大樓，從未像今天這樣，讓他感到一種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壓力。他知道，真正的戰鬥，才剛剛拉開序幕。而趙伯雄最後看他那一眼，仿佛在說：“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放馬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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