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業帶領的省委指導組在榕華市待了整整一周。這一周裡,他們查閱了大量文件,召開了多場座談會,甚至不打招呼直接下沉到區縣和開發區“明察暗訪”。然而,收獲卻遠比預想的要少。
榕華市的乾部們展現出了驚人的“一致性”和“規範性”。麵對詢問,回答滴水不漏,既充分表達對省委決策部署的擁護,又巧妙地強調本地實際情況的複雜性;提供的材料浩如煙海,卻很難找到明顯的破綻或可供攻擊的靶子;即便是私下接觸一些被認為可能對祁國棟不滿的乾部,對方也是言辭閃爍,不敢多言。整個榕華官場,仿佛一塊鐵板,又像一團柔軟的棉花,讓李建業的重拳無處著力。
指導組離開的前一晚,祁國棟設宴送行。宴席規格不低,但氣氛始終不溫不火。李建業幾次試圖將話題引向深水區,都被祁國棟用圓滑的外交辭令和不著痕跡的敬酒擋了回去。
“祁書記,榕華的工作基礎很好,但省委的期望更高啊。”李建業端著酒杯,意有所指,“希望你們能真正打破思維定勢,拿出敢闖敢試的勁頭來,不要總是在原有的框架裡打轉。”
祁國棟笑容滿麵,與他碰杯:“李秘書長批評得對,我們一定深刻領會,堅決改進。來,我敬您一杯,感謝指導組這一周的辛勤指導!”
李建業看著祁國棟那無懈可擊的笑容,心裡一陣窩火,卻又無可奈何。
送走指導組,祁國棟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他回到辦公室,孫陸雨已經在等他。
“看來,第一關算是勉強過去了。”孫陸雨鬆了口氣。
“遠未結束。”祁國棟搖搖頭,“李建業回去,必定會向趙伯雄彙報榕華‘陽奉陰違’、‘軟抵抗’的情況。接下來,趙伯雄的出手隻會更重。”
果然,沒過幾天,省委召開全省經濟形勢分析會。各市市委書記、市長和省直部門主要負責人都參加。會議一開始,趙伯雄就定了調子,再次猛烈抨擊了“因循守舊、求穩怕亂”的思想,強調“不換思想就換人”。
輪到各市彙報時,氣氛明顯緊張。幾個之前態度曖昧、或者被認為與劉省長、祁國棟走得近的市委書記,遭到了趙伯雄毫不留情的當場質問和批評,場麵一度十分尷尬。輪到祁國棟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祁國棟的彙報依舊沉穩,數據翔實,既講了成績,也談了問題,並且重點闡述了榕華市“深入學習領會省委精神,積極探索符合自身實際的轉型升級新路徑”的若乾思考和實踐。
他刻意避免使用任何可能刺激到趙伯雄的詞彙,語調平和,甚至帶著幾分謙遜。
然而,趙伯雄顯然不打算放過他。
“國棟同誌,”趙伯雄打斷了他的彙報,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炬,“你說了很多,聽起來麵麵俱到,也很符合‘政治正確’。但是,我聽來聽去,感覺還是在用新瓶子裝舊酒啊!你說的‘新路徑’,核心不還是你們榕華過去那一套嗎?穿新鞋,走老路!”
會場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祁國棟麵色不變,平靜地回答:“伯雄書記,我們認為,發展有其連續性。好的經驗、被實踐證明行之有效的做法,應該堅持和完善。當然,我們絕對會按照省委的新要求,大膽突破,銳意創新……”
“夠了!”趙伯雄猛地一拍桌子,聲色俱厲,“祁國棟!你不要在這裡跟我玩文字遊戲!你以為你那點心思我看不透嗎?表麵擁護,背後抵觸!搞軟抵抗,搞非暴力不合作!帶著你那個‘榕華幫’抱團取暖,對抗省委決策!我告訴你,這一套行不通!”
“榕華幫”三個字如同驚雷,在會場炸響。這是極其嚴厲且敏感的指控!所有人都驚呆了,連劉省長都愕然抬頭。
祁國棟的心臟也是猛地一縮,但他強迫自己保持鎮定,眼神直視趙伯雄,語氣依舊平穩,卻帶上了幾分硬度:“伯雄書記,我堅決不同意您的說法。榕華市委班子和全市乾部始終是團結在省委周圍的,我們沒有任何所謂的‘幫派’,隻有為高橋省、為榕華市發展共同努力的同誌!我對省委的決策,沒有任何抵觸情緒,隻是在思考如何更好地、更穩妥地落實,避免不必要的風險和損失。這是對工作負責,也是對黨和人民的事業負責!”
“負責?”趙伯雄冷笑一聲,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祁國棟,眼神中充滿了失望、憤怒,還有一種……仿佛看穿一切的嘲弄,“好一個負責!祁國棟,我原本以為你是個有能力、有擔當的乾部,還曾想過要給你機會,讓你在新的格局中發揮更大作用。現在看來……”
他停頓了一下,一字一頓,聲音清晰地傳遍整個會場:“我!算!是!看!錯!人!了!”
這句話,如同終極的宣判,徹底撕破了臉皮。它不僅僅否定了祁國棟的政治態度,更是否定了他的人格和判斷力,帶著一種被“背叛”的憤怒和極度輕蔑。
祁國棟感覺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衝上頭頂,又瞬間冷卻。他站在那裡,承受著全場各種複雜的目光——有同情,有震驚,有幸災樂禍,也有兔死狐悲的寒意。他緊緊攥著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但臉上,最終隻是化作一片深沉的平靜,甚至嘴角還勉強牽起一絲極淡的、意味難明的弧度。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與趙伯雄之間,已不再是政見分歧或權力博弈,而是你死我活的戰爭。而他,已無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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