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物證檔案庫在地下二層。空氣裡常年彌漫著一股紙張受潮後的黴味,混合著金屬櫃架的冷鏽氣。燈光是慘白色的,照著一排排如同巨大墓碑般矗立的密集櫃,沉默地埋葬著無數懸而未決的過往。
林宇刷了權限卡,沉重的鐵門嗡一聲滑開。他手裡捏著那張寫著十年前化工廠爆燃案編號的紙條,指尖有些發涼。
管理檔案庫的是個快退休的老管理員,姓秦,大家都叫他秦老頭。他戴著套袖,坐在入口處的小桌後,正就著台燈的光線看報紙,老花鏡滑到鼻尖。
“秦師傅。”林宇出聲。
秦老頭抬起頭,眯眼看了看:“呦,林法醫?稀客啊。怎麼跑我這地下室聞黴味兒來了?”他聲音沙啞,帶著常年不見陽光的沉悶。
“查個舊案,想調點東西看看。”林宇把紙條遞過去。
秦老頭接過紙條,湊到台燈下,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念出那個編號。他花白的眉毛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抬起眼,目光從老花鏡上方看向林宇,帶著點審視的味道。
“這案子……可有年頭了。怎麼突然想起來查這個?”
“手頭有個新案,可能有點關聯,想對比一下當時的物證。”林宇語氣儘量平常。
秦老頭沒立刻說話,手指在那紙條上敲了敲,報紙被翻動的輕微嘩啦聲在寂靜的檔案庫裡顯得格外清晰。他沉默了幾秒,才慢吞吞地站起身,從牆上取下一大串黃銅鑰匙,鑰匙碰撞發出沉重的響聲。
“跟我來吧。”他佝僂著背,走向密集櫃的深處,“年頭太久的東西,不好找嘍。按規定,這些物證早該清掉……也就是我這老家夥懶得動,有些沒人要的破爛,就還堆在老地方。”
腳步聲在空曠的庫房裡回響。秦老頭在一排標注著“已結意外0911年度)”的櫃子前停下,費勁地找到對應的鑰匙,插進鎖孔,轉動。櫃門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被拉開了一扇。
裡麵是一個個紙箱,蓋著厚厚的灰,邊角有些已經受潮發軟。
“喏,就這一片了。自己找吧,編號應該貼在箱子側麵。”秦老頭讓開身子,捶了捶後腰,“動作輕點,這些老家夥可經不起折騰。”
林宇道了謝,打開手機的電筒功能,光束刺破櫃內的昏暗。他屏住呼吸,手指拂過紙箱側麵的標簽,灰塵簌簌落下。化工廠……爆燃……他的指尖在一個標簽上停住。就是這個。
箱子比想象中沉。他把它搬出來,放在走廊通道裡臨時放置的小推車上。紙箱的封口膠帶已經發黃變脆,輕輕一撕就開了。一股更濃烈的陳腐氣味撲麵而來。
裡麵是一些燒得變形的金屬殘片,裝在透明的物證袋裡,袋身已經泛黃模糊。幾個破碎的儀器表盤。一些現場照片的底片袋。還有幾個較小的袋子,裡麵是燒焦的布料和……幾塊提取了現場殘留物的玻片。
林宇的心跳加快了。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幾個裝有玻片的袋子,對著燈光看去。玻片邊緣貼著小小的標簽,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還能辨認出“熒光取樣”、“東側反應罐基座”、“西北角管道裂隙”等字樣。
就是這些!
他強壓下心頭的激動,仔細清點。一共五份玻片樣本。但當他拿起最後一份來自“西北角管道裂隙”的樣本時,眉頭微微一皺。
裝載玻片的物證袋封口處有些微妙的不協調。封口膠帶的顏色和老化程度,似乎和旁邊幾個袋子有極其細微的差彆,像是後來被人重新封裝過。而且,袋子看起來略微鼓脹一點。
他輕輕捏了捏這個袋子,手感不對。裡麵除了玻片,似乎還墊了點什麼彆的東西。
林宇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秦老頭。老頭又坐回了他的小桌後,似乎重新沉浸在了報紙裡,對這邊毫不關心。
林宇轉過身,用身體擋住可能的視線,從口袋裡掏出隨身帶的鑷子和證物袋。他極其小心地撕開那個封口異常的物證袋——他不想破壞它,隻是打開。
一股更淡、卻不同的氣味散逸出來,不是灰塵,也不是黴味,而是一種極細微的、帶著點化學感的甜膩,和他之前在趙浩屍體肩胛皮膚上嗅到的那一絲微弱氣味,隱隱呼應。
他的心猛地一沉。
袋子裡,除了那塊貼著標簽的玻片,下麵還墊著一小片裁剪粗糙的白色硬紙片。紙片上空空如也,沒有任何字跡或符號。
林宇用鑷子輕輕夾起那張紙片,對著光仔細查看。紙片本身很普通,但就在他轉動角度時,紙片邊緣某個細微的折痕裡,似乎反射出一點極其微弱的、熟悉的幽藍色光澤。
他的呼吸驟然停滯。
有人在他之前來過這裡。
有人動過這份十年前的物證,並且,留下了新的“標記”。
就像一種無聲的警告,或者說,一種嘲諷。告訴他,他所做的一切,他所追尋的線索,始終都在某雙眼睛的注視之下。
他甚至能感覺到,背後那慘白的燈光,此刻都帶上了冰冷的審視意味。
林宇緩緩吸進一口帶著黴味的冷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沒有聲張,隻是用鑷子將那張空白的紙片輕輕放入自己帶來的證物袋中封好,然後將那塊真正的、來自十年前的熒光樣本玻片另裝一袋。
做完這一切,他將那個被動過的舊物證袋依原樣大致折好,塞回箱底,合上了紙箱。推車車輪在寂靜中發出輕微的滾動聲。
“找到了?”秦老頭頭也不抬地問,報紙翻過一頁。
“嗯,找到了需要的。”林宇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異常,“麻煩您了,秦師傅。”
他推著車,走向檔案庫的出口。背後的目光,似乎一直黏在他的背上,直到鐵門再次嗡一聲關閉,將那片埋葬秘密的塵埃重新鎖進黑暗裡。
手中的證物袋冰涼。那張空白的紙片,比任何有字的威脅,更令人心悸。
它不是在說“停止”。
它是在說:“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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