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還活著。
這個念頭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林宇死寂的心湖裡激起劇烈漣漪,但冰冷的現實很快又將漣漪凍結。活著,卻身陷絕境,被囚於菌絲纏繞的金屬墳墓,虛弱得隻能依靠最原始的密碼溝通。而自己,剛剛親手將最後的食物和可能的藥物送了下去,像個隔著牢籠投喂猛獸的飼養員,無力而悲哀。
“快離開!‘清道夫’巡邏路線……接近此地……”
父親最後的警告言猶在耳。林宇強迫自己從混亂的情緒中抽離,法醫的理智重新占據上風。現在不是沉溺於情感的時候,生存和尋找出路是唯一的目標。
他選擇了留下,選擇了向下。但這不代表他要赤手空拳地去麵對“母親”。他需要武裝自己,更需要信息。
他退回到發現士兵屍體的那個區域附近,開始更加細致地搜索相鄰的房間和通道。這一次,他不再僅僅尋找武器,而是留意任何可能帶有文字記錄的東西——操作日誌、維修記錄、甚至是丟棄的便簽。
在一個類似小型武器維護間的房間裡,他找到了一個半打開的金屬工具箱。裡麵除了常規工具,還有一個便攜式的、帶有小型屏幕的頻譜分析儀,雖然電量告急,但似乎還能啟動。旁邊散落著幾頁被撕扯過的日誌紙。
他撿起日誌紙,上麵的字跡潦草,屬於不同的筆跡,記錄著零碎的信息:
【……3號巡邏隊失聯,最後信號位於b6區菌絲活躍帶……】
【……‘清道夫’單位回報,目標‘鑰匙’特征已確認,活性增強……清除優先級提升至最高……】
【……核心控製室屏障能量波動異常,‘母親’的脈搏在加速……請求增援……】
【……它們在學習我們的戰術……菌絲網絡在進化……】
【……我們才是獵物……】
“鑰匙”特征已確認……清除優先級最高……林宇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裡跳動的心臟,流淌的血液,就是所謂的“鑰匙”嗎?父親筆記裡也提到,“鑰匙在我身上”。
而“母親”的脈搏在加速……這意味著什麼?腐巢正在變得……更活躍?
他將這幾頁殘破的日誌塞進口袋,拿起了那個頻譜分析儀。打開電源,屏幕微弱地亮起,顯示著周圍環境的能量讀數。在常規背景輻射之外,分析儀捕捉到一種獨特的、低頻的、周期性波動的信號源,信號強度在他靠近牆壁菌絲時明顯增強。
這就是菌絲網絡傳遞信息的能量信號?如果能解讀……
他嘗試調整分析儀的頻率過濾,試圖分離出更清晰的信號模式。屏幕上雜亂的波形逐漸變得有序,呈現出一種奇特的、非自然的節律。這節律讓他隱隱感到不安,仿佛能直接乾擾腦波。
就在這時,分析儀突然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嘀”聲,屏幕一角跳出一個紅色的警示符號,指向他側後方的一條通道!
有高能反應接近!是“清道夫”?還是彆的什麼?
林宇立刻熄滅了分析儀,端起步槍,閃身躲進一堆廢棄電纜盤後麵,屏住呼吸。
通道裡傳來了腳步聲。不是“清道夫”那種絕對寂靜的移動,而是略顯沉重、拖遝的腳步聲,中間還夾雜著一種奇怪的、濕漉漉的摩擦聲。
一個身影出現在通道口。
那不是“清道夫”,也不是孵化出的怪物。那是一個……人。
一個穿著破爛不堪、沾滿汙穢研究服的人。他步履蹣跚,低著頭,身體以一種不自然的姿勢微微佝僂著。但他的皮膚……在慘綠菌絲熒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到他的頸部、手臂裸露的皮膚下,隱隱有細微的、如同毛細血管般的綠色熒光紋路在緩慢流動,與牆壁上的菌絲網絡如出一轍!
這個人的意識似乎並不完全清醒,喉嚨裡發出無意義的嗬嗬聲,雙手下垂,指尖滴落著粘稠的、散發著微弱熒光的液體。
菌絲共生體?被菌絲網絡部分控製或感染的人類?
林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緊緊握住步槍,瞄準了那個身影,手指搭在扳機上,卻遲遲無法扣下。對方看起來還保留著部分人類特征,他無法確定其是否還具有威脅,或者……是否還有救。
那個被菌絲感染的研究員搖搖晃晃地向前走著,似乎沒有發現林宇。他走到通道中央,突然停了下來,抬起頭,露出一張麻木呆滯、眼白被細密綠色血絲占據的臉。他張開嘴,似乎想說什麼,但發出的隻有氣流穿過粘液的嗬嗬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