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浸透了濃墨的絨布,沉沉地覆蓋在“末影”基地之上。距離預知中的“霧潮”爆發,僅剩最後十二個小時。
這是一種近乎凝固的寂靜,並非萬物沉睡的安寧,而是弓弦拉至極限、引而待發前的死寂。連平日裡偶爾從迷霧深處傳來的、令人不安的嘶吼與窸窣聲,都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吞噬了,隻剩下風吹過廢墟縫隙時發出的、如同嗚咽般的低鳴。
基地內部,所有非必要的燈火都已熄滅,唯有幾處關鍵節點,還閃爍著微弱而堅定的光芒,像是狂濤駭浪前,燈塔上最後的、不肯熄滅的火焰。
陳末獨自一人,立在加固過的圍牆最高點,身影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他手中緊握著那根已化為短杖的“驅霧之錨”,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高度集中的精神維持著一絲清明。視網膜上的ui界麵,如同忠實的哨兵,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光,顯示著最後的倒計時。
沒有新的情報刷新。該來的警告,該揭示的機緣,在前幾日已如同拚圖般散落,如今,隻待那最終的時刻,將這些碎片拚合成血與火的現實。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下方。借著“驅霧之錨”和“精神濾網”交織的微弱輝光,他能看到倚著圍牆、抱著武器假寐的戰鬥組成員們緊繃的側臉;能看到醫療區內,蘇晚晴還在最後一次清點藥品時,那微微顫抖卻異常穩定的手;能看到技術組所在的掩體後,劉三刀正對著小芸和幾個助手,最後一次比劃著應急維修和能量引導的要點。
每一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對抗著即將吞噬一切的恐懼。
“末哥。”張強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走上圍牆,站在陳末身邊,身上還帶著一股淡淡的、火焰灼燒後的氣息,那是他反複錘煉能力留下的痕跡。他的眼神不再像往日那般躁動,反而沉澱下一種近乎金屬般的冷硬。“都安排好了,機動小隊分三組待命,燃料和結晶也分發下去了。”
陳末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有些時候,沉默比任何語言都更有力量。
“你說,”張強望著圍牆外那片深不見底、仿佛孕育著無數噩夢的黑暗,聲音有些沙啞,“我們……能守住嗎?”
這個問題,或許在每一個幸存者心中盤桓了無數遍,但很少有人敢真正問出口。
陳末沉默了片刻,沒有給出虛假的安慰,也沒有重複冰冷的概率分析。他隻是抬起手,指向基地內那些在黑暗中堅守的身影,指向那依舊穩定散發著光暈的“驅霧之錨”和“精神濾網”。
“守不守得住,不是靠‘說’的。”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穿透夜色的力量,“是靠我們腳下踩著的這片牆,靠手裡握著的武器,靠身邊還能並肩的同伴,靠每一個直到最後都不肯放棄的人,一起‘做’出來的。”
他頓了頓,說出一句如同烙印般刻入張強,也刻入所有聽到這句話的人心底的話:
“希望不是等來的光明,而是在最深沉的黑暗中,自己點燃並高舉的火把。哪怕隻能照亮方寸之地,也證明我們未曾向黑暗屈服。”
張強身體微微一震,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重重地“嗯”了一聲。他沒有再問,隻是默默地站在陳末身邊,如同另一座沉默的山巒,共同麵對著即將到來的風暴。
與此同時,在基地地下,那條剛剛由小芸協助穩定結構的避險通道入口處,林雨正在進行最後的檢查。她用手指細細撫過爆破點周圍被臨時加固的岩壁,感受著那份由古老符號和獨特天賦共同帶來的、脆弱的穩定感。
“林隊,信號發射器已經埋設在出口涵洞附近了。”一名偵查隊員低聲彙報,“如果……如果我們真的需要從這裡走,它能引導我們方向。”
林雨點了點頭,眼神複雜地看著這條幽深、不知通往何處的生路,或者說,最後的掙紮之路。她知道,陳末將這條通道的存在控製在最小範圍,是為了避免恐慌,也是為了在真正絕望時,保留最後一絲火種。
“有時候,後退不是為了逃跑,而是為了在絕境中,為未來保留一顆可以燎原的星火。”她在心中默念,這是她作為前救援隊員,在無數次生死抉擇中領悟的道理。
醫療區內,蘇晚晴將最後一批消毒好的布條疊放整齊。她走到臨時病床區,看著那幾個因為之前規則詭異體影響或過度緊張而精神萎靡的幸存者,輕輕歎了口氣。她拿出祖父的懷表,放在掌心,那冰涼的觸感和其上微弱的符號輝光,讓她紛亂的心緒稍稍平複。
一個發著低燒的小女孩迷迷糊糊地抓住她的衣角,喃喃道:“蘇姐姐……怪物……會進來嗎?”
蘇晚晴俯下身,用溫熱的毛巾擦去女孩額頭的冷汗,聲音溫柔得像是在吟唱催眠曲:“彆怕,姐姐在這裡,張強哥哥他們也在。我們會保護你的。”
“勇氣並非沒有恐懼,而是心懷恐懼,依然選擇點亮燈火,溫暖他人。”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需要被保護的醫生,而是這片絕望之地中,溫柔而堅定的守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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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三刀和技術組成員們,則守在“精神濾網”和幾個主要的能量節點旁。小芸因為之前的能力使用而精神透支,此刻正裹著毯子在一旁沉沉睡去,眉頭還微微蹙著,仿佛在夢中也在與能量結構搏鬥。劉三刀看著這個意外發掘出來的“寶貝”,又看了看那台以趙明生命為代價鑄就、即將完成曆史使命的屏障發生器,老眼有些濕潤。
他拿起一個趙明之前用過的、刻滿了演算符號的金屬片,緊緊攥在手心。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們背負著他們的夢想與犧牲前行,每一步,都踏在他們的肩膀上,看得更遠,也走得更沉。”
李璐和她領導的後勤小組,將最後一份應急口糧和清水檢查了一遍又一遍,確保在混亂中也能快速分發。她們默默地在各個防禦節點後方,準備了簡單的救護點和物資補給點。
沒有人說話,隻有壓抑的呼吸聲和物品輕拿輕放的細微聲響。一種無聲的默契在蔓延,一種屬於小人物的、在宏大災難麵前近乎卑微卻無比堅韌的堅持。
時間,在一種近乎實質的壓抑中,一分一秒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