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怡安躺在醫務室簡陋的病床上,聽著校醫說出“長期營養不良”這幾個字時,心臟先是猛地一縮,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隱秘的期盼湧了上來。
證據。
這算是證據了吧?
她幾乎能想象到父親看到診斷證明時,那震驚又或許會帶著一絲心疼的表情。
哪怕他平時並不怎麼喜歡自己這個沉悶無趣的女兒,可看到親生骨肉被折磨成這樣,總會……總會有一點點的憐惜吧?
這次,他會不會站在自己這邊,為自己做主?
然而,當蘇建國沉著臉走進醫務室,聽完老師的簡單說明後,事情的發展卻像一盆冰水,將她心中那點微弱的火苗徹底澆滅,連一絲青煙都不剩。
“什麼?營養不良?”蘇建國眉頭緊鎖,目光銳利地掃過蘇怡安蒼白的小臉,語氣裡沒有擔憂,隻有懷疑和一種找到“合理解釋”的恍然,“我說呢!老師,您彆替她遮掩了,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我還不了解?肯定是學校裡交了不三不四的朋友,為了臭美減肥,或者把錢省下來給哪個混小子買東西了!”
蘇怡安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一旁的班主任皺著眉,試圖為她辯解:“蘇先生,怡安同學在學校一直很安靜乖巧,應該不會……”
“老師!”蘇建國打斷她,語氣帶著一種“我懂”的武斷,“您管著一個班五六十個孩子,不可能時時刻刻盯著每一個。您也是過來人,帶過多少屆學生了?這個年紀的男孩女孩心裡想些什麼,您還能不清楚嗎?他們又是住宿,天天混在一起,相處時間比跟父母都長,出點狀況太正常了!”
他甚至還歎了口氣,擺出一副“開明家長”的姿態:“說實話,我能理解,少女懷春嘛,有點懵懂的心思不奇怪。說起來也有我的責任,從小讓她住校,跟我們做父母的感情不親,她自然就容易把情感寄托到彆人身上。這甚至都算不上愛情,就是缺愛,瞎胡鬨!”
班主任聽著他這番“合情合理”的分析,看著他篤定的神情,原本堅定的態度開始動搖了。
畢竟,說這話的是孩子的親生父親啊。
蘇建國見老師沉默,更加理直氣壯,雙手一攤:“要不然呢?老師,您給我個彆的解釋?我兩個女兒都在這個學校,一個年級,我給的生活費一模一樣!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她還有什麼理由能把錢‘不知道花到哪裡去’,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
他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蘇怡安的心臟。
她躺在那裡,看著父親那張振振有詞的嘴臉,聽著他為自己“量身定做”的汙名,最後一絲期盼徹底粉碎,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和絕望,將她拖入更深的黑暗。
原來,不被愛的小孩,連悲慘都不配擁有真相。
班主任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看向病床上那個瘦弱蒼白的女孩,她此刻低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聲音細弱,帶著一種認命般的淒楚:
“是……是我不好好吃飯……把錢……省下來給彆人了。”
這語氣,這神態,任誰看了都不會覺得她說的是真話,更像是在被迫承擔什麼,或者……在刻意保護誰。
“給彆人?給誰了?”班主任追問道,語氣嚴肅。
他必須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怡安抬起眼簾,那雙原本應該清澈的眸子裡此刻一片沉寂,像是深不見底的寒潭。
她輕輕吐出一個名字,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班主任和蘇建國的耳中:
“高二八班的……林楠。”
這個名字一出,班主任愣住了。
還真有這麼個人?
而站在一旁的蘇建國,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臉色驟然陰沉了下來,像是暴風雨前的天空。
“林楠?”蘇建國眉頭緊鎖,臉上適時地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和憤怒,仿佛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這是哪個學生?老師,作為怡安的父親,我認為我非常有必要見見這個叫林楠的孩子!”
他語氣憤慨,一副要為女兒討回公道的模樣。
然而,在他憤怒的表象之下,隱藏的卻是另一番算計。
他當然知道林楠是誰!王麗娟沒少在他耳邊念叨,那個總圍著曉曉轉、家境不怎麼樣的窮小子。
此刻,他心中又驚又怒。
驚的是這個林楠竟然如此膽大包天,一邊纏著曉曉,一邊又不知用什麼手段哄騙了怡安,還把怡安弄成了這副鬼樣子!
怒的是,這事萬一傳開,彆人會怎麼看他蘇家?
兩個女兒都跟同一個不清不楚的混小子扯上關係,他蘇建國的臉往哪兒擱?
所以,他此刻必須裝傻,絕不能讓人知道他早就認識林楠,更不能讓人把林楠和蘇曉曉聯係起來。
一切,都必須控製在“為小女兒蘇怡安討公道”的範圍內。
他看向班主任,眼神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和一位“擔憂女兒的父親”的痛心:“老師,請您務必安排一下,我現在就要見到這個林楠!”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林楠被班主任匆匆叫過來的時候,心裡還帶著幾分茫然。
然而,當他聽到蘇建國那連珠炮似的、充滿憤怒和先入為主的指責時——什麼“男孩子要有擔當”、“怎麼能收女孩子的東西”、“我女兒為了你省吃儉用都營養不良暈倒了”
他瞬間就明白了。
蘇怡安。
她想乾什麼?
把他拖下水,讓他成為眾矢之的。
是期望他為了自保而拚命辯解,然後在辯解的過程中,順理成章地把真正與他關係親近的蘇曉曉牽扯出來嗎?
告訴所有人,真正和男生“不清不楚”、頻繁送人禮物的是她蘇曉曉,而不是她蘇怡安?
用這種方式,來報複那個占據了她所有家庭資源、受儘寵愛的“姐姐”,以及那個偏心的家庭?
林楠的目光落在蘇怡安那張毫無血色、寫滿了艱難生活痕跡的小臉上。
結合之前蘇曉曉的描述和此刻親眼所見,他毫不懷疑這個女孩在蘇家的處境確實糟糕。
但是——
她過得不好,和他林楠有什麼關係?
這絕不是她可以隨意將他拖入這場家庭倫理泥潭,成為她報複工具的理由。
想拿他當槍使?也得看看他願不願意。
他等蘇建國那番夾槍帶棒的指責告一段落,才不緊不慢地開口,語氣平穩得甚至帶著幾分克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