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晚星沒有回答,隻是拿起旁邊的水杯,指尖觸到杯壁的微涼,才勉強壓下心頭翻湧的複雜情緒。病房裡的消毒水味混雜著他身上淡淡的雪鬆香氣——那是她曾經無比熟悉的味道,三年契約婚姻裡,這味道貫穿了無數個深夜,如今卻像一根細針,輕輕刺著她的神經,讓她有些呼吸不暢。
她擰開杯蓋,倒了半杯溫水,遞到他唇邊,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帶著幾分刻意的疏離。“先喝水。”她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隻是在完成一件無關緊要的任務,或是應付一個不得不麵對的陌生人。
傅斯年的眸光亮了亮,喉結滾動了一下,順從地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溫水滑過乾涸的喉嚨,帶來一絲暖意,更讓他覺得,眼前的顧晚星,似乎並沒有像昨晚在露台上那樣對他避如蛇蠍。他受傷的左臂因為高燒有些無力,卻還是下意識地抬起,想要觸碰她的臉頰,指尖剛要碰到她細膩的皮膚,顧晚星卻猛地側身避開,水杯也隨之抽離。
她將水杯放回床頭櫃,指尖微微蜷縮,語氣依舊冷淡:“醫生說你需要靜養,我隻是來看看。畢竟現在滿城風雨,我不想被人扣上‘冷血無情’的帽子,影響星隅畫廊的聲譽。”
“隻是為了聲譽?”傅斯年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像被風吹滅的燭火,隻剩下點點餘燼,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脆弱,“晚星,我們之間,就隻能這樣了嗎?”
這與平日裡那個殺伐果斷、掌控一切的傅氏集團總裁判若兩人。顧晚星看著他蒼白的臉色,還有額角因高燒滲出的細密冷汗,心頭莫名一緊,卻很快被壓了下去。她怎麼能忘?三年前,顧氏集團破產,母親病重,她走投無路時,是他傅斯年帶著一份冰冷的契約出現,用“傅太太”的身份作為籌碼,讓她簽下了三年的婚姻協議。
這三年裡,她對外扮演著溫順隱忍、事事以他為先的傅太太,對內卻要獨自支撐起搖搖欲墜的家,一邊照顧病重的母親,一邊暗中搜集叔叔顧明遠侵吞家產的證據,一邊還要應付他那些若有似無的冷漠和忽視。她記得母親臨終前,拉著她的手說“傅斯年是個可靠的人,你跟著他,媽放心”,可那天,傅斯年答應了會來醫院陪她,卻因為一個臨時的合作洽談,讓她獨自麵對母親的離世。
她記得自己精心準備了三個月的個人畫展,開幕當天滿心期待他能出現,結果展廳裡空蕩蕩的,隻有她和滿地的落寞,而他卻在朋友圈曬出了和合作方的慶功宴照片。她記得無數個深夜,她在書房處理家族遺留的爛攤子,他卻帶著一身酒氣回來,抱怨她不懂體貼,隻會沉浸在自己的“無用愛好”裡。
這些畫麵像電影片段一樣在腦海中閃過,每一幕都帶著刺骨的寒意,瞬間澆滅了她心中那絲莫名的動搖。
“傅總,”顧晚星刻意加重了“傅總”兩個字,拉開兩人之間無形的距離,“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你好好養傷,等你康複了,我們之間的所有牽扯,也該徹底了斷了。”
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晚星!”傅斯年急了,不顧身上的高燒和無力,掙紮著想要從床上坐起來,牽動了因為淋雨受涼而酸痛的筋骨,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額角的冷汗更多了,“你彆走!我知道錯了,晚星,我真的知道錯了!”
顧晚星的腳步頓住,卻沒有回頭。
“當年的契約婚姻,我承認我一開始是有私心,是想利用你的身份穩定傅氏的輿論。”傅斯年急促地說道,聲音因為疼痛和急切而有些顫抖,“可後來,我是真的對你動了心。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習慣了用冷漠和掌控來偽裝自己,我以為隻要把你留在身邊,就是對你好。我沒想到,我會忽略你那麼多,會讓你受那麼多委屈。”
他的聲音裡帶著前所未有的悔恨,“你母親去世那天,我不是故意爽約的。那個合作方是當年陷害顧氏的幫凶之一,我是想從他嘴裡套取證據,想幫你報仇,可我沒想到會耽誤那麼久……還有你的畫展,我後來去了,隻是你已經走了,我看著你那些畫,才知道你有多厲害,有多不容易。晚星,你相信我,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你,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
這樣的解釋,顧晚星已經聽膩了。在她提出離婚後,傅斯年無數次想要這樣解釋,可每一次,都被她冷漠地拒絕。在她看來,這些不過是他為了挽回而編造的謊言,就算是真的,也彌補不了已經造成的傷害。
“保護我?幫我報仇?”她轉過身,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眼底卻帶著不易察覺的紅血絲,“傅斯年,你所謂的保護,就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讓我獨自麵對一切?你所謂的幫我報仇,就是在我母親臨終前,連最後一麵都不讓她見到你?這樣的保護和幫助,我承受不起。”
她的話像一把利刃,狠狠刺進傅斯年的心臟。他看著她眼中的冰冷和疏離,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幾乎無法呼吸。他知道,三年的傷害,不是一句“我錯了”就能彌補的,可他真的不能沒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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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月,他過得如同煎熬。離婚後,顧晚星徹底從他的世界裡消失,他才發現,原來她早已滲透了他生活的方方麵麵。書房裡還留著她不小心落下的畫筆,冰箱裡偶爾會看到她喜歡的進口酸奶,甚至連他慣用的鋼筆,都是她當年為他挑選的。他開始瘋狂地搜集她的消息,才知道她就是國際藝術界赫赫有名的“星”大師,才知道她早已默默收回了顧氏集團的所有產業,才知道她在海外的畫作早已拍出天價,才知道她這三年有多艱難,有多堅韌。
“夠了,”顧晚星打斷他的話,眼神中充滿了疲憊,“傅斯年,不管你說什麼,都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情。我母親已經不在了,我們之間的一切,也早就結束了。你不必再找這些借口來安慰自己,也不必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她不想再聽任何解釋,也不想再回憶那些痛苦的過往。她這次回來,原本是想徹底清理顧氏的爛攤子,然後帶著母親的骨灰去國外,再也不回這個充滿傷痛回憶的地方。若不是傅斯年淋雨住院的事情鬨得滿城風雨,若不是擔心影響星隅畫廊的聲譽,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這個男人。
傅斯年看著她決絕的眼神,心中充滿了絕望。他知道,自己這一次,是真的傷透了她的心。可他不會放棄,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要把她重新追回來。
“晚星,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傅斯年的聲音帶著哀求,這是他第一次在彆人麵前如此卑微,“讓我彌補你,讓我照顧你,我會用我的餘生來贖罪,隻求你不要徹底推開我。”
顧晚星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微微泛疼。她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男人的脆弱和哀求,讓她有些動搖。可一想到母親臨終前的模樣,想到自己這三年所受的苦,她就硬生生壓下了那絲動搖。
“傅斯年,你沒有機會了。”她的聲音堅定,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我已經有了新的生活,也請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說完,她不再看他,轉身快步朝著病房門口走去。她怕再多待一秒,自己就會忍不住心軟。
傅斯年看著她的背影,眼中充滿了痛苦和不甘。他想要下床去追,可身上的高燒和無力讓他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晚星……”他喃喃地喚著她的名字,聲音嘶啞,帶著無儘的絕望。
病房裡的氣氛瞬間變得死寂,隻剩下傅斯年沉重的呼吸聲和微弱的咳嗽聲。他緩緩地躺回床上,閉上眼睛,一行清淚從眼角滑落,浸濕了枕巾。
他知道,自己這一次,是真的把她推得太遠了。可他不會放棄,絕對不會。
而顧晚星走出病房後,快步朝著電梯口走去。直到進了電梯,按下關門鍵,她才靠在冰冷的電梯壁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剛才強裝出來的冷漠和堅強,在這一刻瞬間崩塌。
眼淚不受控製地從眼角滑落,順著臉頰流下,滴落在手背上,冰涼刺骨。
她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以為三個月的時間足以撫平所有的傷痛。可再次麵對傅斯年,再次聽到那些過往,她才發現,那些傷痛早已刻進了骨髓,深入了心底,從未真正愈合。
電梯到達一樓,門緩緩打開。顧晚星擦乾眼淚,深吸一口氣,重新整理好情緒,快步走出了醫院。
剛走到醫院門口,一輛熟悉的白色轎車就停在了她的麵前。車窗降下,露出陸景琛俊朗溫和的臉。
“晚星,上車。”陸景琛的聲音低沉磁性,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我猜你會來,就一直在這裡等你。”
“景琛,謝謝你。”顧晚星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聲音還有些哽咽。
“跟我客氣什麼。”陸景琛遞給她一張紙巾,目光落在她微紅的眼眶上,眼中滿是疼惜,“他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