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棋閉上眼,將意識沉入那片被墨跡覆蓋的記憶深淵。
場景:深夜,大雨滂沱。冰冷的雨水砸在生鏽的鐵皮屋頂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噪音。巴洛穿著濕透的工裝,像幽靈一樣穿過廢棄的第七倉庫區。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鐵鏽味、機油味和一種…淡淡的福爾馬林混合著血腥的怪異氣味。他在倉庫最深處一個堆滿廢棄集裝箱的角落停下,掀開一塊偽裝成破木板的金屬蓋板,露出一扇鏽跡斑斑的暗門。
畫麵:門內是一個狹小、肮臟的地下室。慘白的無影燈下,一個穿著沾滿不明汙漬白大褂的男人醫生?),正用幾條從脊椎處延伸出來的、覆蓋著金屬鱗片的機械觸手,熟練地給幾個神情麻木的工人注射著一種粘稠的、泛著詭異熒光的綠色液體。旁邊簡陋的手術台上,散落著幾件還帶著乾涸血跡和人體組織的、粗糙焊接的機械義肢。冷藏櫃的玻璃門上凝結著水珠,隱約能看到裡麵浸泡在福爾馬林中的器官標本,其中一個腎臟的標簽上,潦草地寫著「漢克·維修部」。
醫生頭也不抬,機械觸手靈活地轉動著針筒):“克萊恩?哼,終於想通了?骨頭硬了幾天,還不是得爬回來?給你女兒用的‘安定劑’,可以打七折…用你的‘零件’抵賬也行。”
巴洛身體因寒冷和憤怒劇烈顫抖,聲音嘶啞):“我…我要乾淨的藥!不動我女兒…一根頭發!”
醫生嗤笑一聲,用一條觸手從冷藏櫃裡夾出一支細長的玻璃管,扔給巴洛):“‘銀流’情緒穩定劑,最新批次,夠用兩周。下次來,要麼帶夠錢,要麼…簽了這個。”他用另一條觸手指了指桌上那份印著器官買賣條款的協議。
觸感:陸棋清晰地感受到巴洛接過那支玻璃管時,指尖傳來的冰冷。管子裡,一種銀色的、如同水銀般粘稠的物質正在緩緩蠕動、翻滾,偶爾會凝聚成極其微小的、形態詭異的蟲狀結構,又瞬間散開。這景象讓陸棋瞬間聯想到艾澤維亞森林裡某些不知名的、令人作嘔的毒蟲!
記憶的碎片並未停止,如同被撕開的傷口,湧出更多黑暗的膿血。
場景:暴雨如注的第七巷。巴洛將那支危險的“銀流”藥劑死死攥在手心,如同握著救命稻草,也如同握著毒蛇。他低著頭,帽簷壓得很低,試圖融入雨幕的陰影,快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畫麵:幾個黑影如同等待獵物的鬣狗,突然從堆滿廢棄零件的巷子深處衝出!巴洛猝不及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按在冰冷潮濕、長滿苔蘚的磚牆上!後腦勺重重撞在磚石上,眼前金星亂冒。一隻帶著厚繭、沾滿油汙的大手粗暴地掐住他的脖子,迫使他抬起頭。
特寫:一張布滿橫肉、被雨水衝刷的臉湊到眼前。男人剃著光頭,脖頸處一個靛藍色的刺青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醒目——那是兩個交叉的扳手,扳手中間纏繞著一條吐信的毒蛇!刺青下方,還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吊死工賊hangthescabs)」!冰冷的雨水順著男人猙獰的臉頰流下,滴在巴洛的臉上。
對話:
刺青男將一把生鏽的螺絲刀冰冷的尖端死死抵在巴洛的喉結上,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又去給那些吸血的資本家當狗了?巴洛·克萊恩?聽說你那小雜種女兒……”
警告!ai的警報在陸棋腦中尖嘯:「記憶同步率91!警告!情感模擬模塊過載!強製中斷可能引發意識損傷!」
但記憶的洪流已經失控!
無數破碎的、帶著強烈情感衝擊的畫麵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湧入陸棋的意識:
醫院慘白的病房,消毒水氣味刺鼻。病床上,妻子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氧氣麵罩下微弱的呼吸。她艱難地抬起枯瘦的手,輕輕撫摸著守在床邊、胡子拉碴、雙眼紅腫的巴洛的臉頰,氣若遊絲:“巴洛…照顧好…艾米…讓她…快樂…”巴洛緊緊抓住她的手,滾燙的淚水砸在潔白的床單上,聲音哽咽到破碎:“我發誓!露西,我發誓!我會的!我一定會!”
狹小的、堆滿雜物但被精心布置過的客廳。一個簡陋的插著五根蠟燭的蛋糕擺在桌上。五歲的艾米麗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裙子,坐在椅子上,小小的身體有些僵硬。她灰色的眼睛望著跳動的燭火,沒有像其他孩子那樣許願、歡笑,隻是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火焰上方的空氣,然後轉過頭,用那雙蒙著灰霧的眼睛,空洞地看向巴洛,嘴唇微微動了動,無聲地吐出幾個字型:“媽媽…回來…”巴洛的心瞬間被撕裂,他蹲下身,將女兒緊緊抱在懷裡,肩膀無聲地劇烈聳動。
昏暗的當鋪櫃台。巴洛顫抖著將一枚樸素的銀戒指放在油膩的櫃台上。那是露西留給他的結婚戒指。當鋪老板用放大鏡隨意看了看,扔出幾枚冰冷的金幣:“成色一般,就這個價。”巴洛攥著那幾枚沾著汗水的金幣,像攥著滾燙的炭火。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推開艾米麗的房門。女孩正安靜地坐在小桌子前,手裡擺弄著什麼。聽到聲音,她慢慢抬起頭,伸出小手——在她小小的掌心裡,躺著一個用細鐵絲極其笨拙地、歪歪扭扭地纏繞成的“戒指”。她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將“戒指”輕輕放在巴洛布滿老繭的手心裡,然後又低下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巴洛看著掌心裡那個粗糙的鐵絲圈,再看看女兒安靜卻疏離的側臉,巨大的悲傷如同海嘯將他徹底淹沒。他靠著門框滑坐在地上,將臉深深埋進膝蓋,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浸濕了褲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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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洛真正的心願是……」陸棋在靈魂被這洶湧而來的痛苦記憶衝刷得幾乎窒息時,死死捏緊了口袋裡那張艾米麗的照片,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一個清晰的念頭穿透了所有絕望和掙紮的迷霧,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燈塔:「讓露西安息……讓艾米麗……獲得真正的自由!不是被關在診所裡,不是靠那些危險的藥劑,而是像一個正常孩子那樣,能夠感受陽光、歡笑、痛苦,能夠……看見這個世界的色彩!」
陸棋或者說,此刻他感覺自己就是巴洛·克萊恩)癱倒在冰冷的金屬座椅上,如同一條脫水的魚,劇烈地喘息著。冷汗浸透了他被洗得發硬的工裝,黏膩地貼在背上。太陽穴突突直跳,殘留的記憶衝擊和巴洛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絕望感,幾乎將他壓垮。他花了足足好幾分鐘,才勉強將翻騰的思緒和幾乎失控的情緒重新塞回名為“理智”的囚籠。
巴洛臨死前最後的念頭是什麼?請假!去找組長約翰!借錢!然後去聖瑪麗診所繳清費用,帶艾米麗去做這次至關重要的確診!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在沒有摸清這個世界的基本規則,沒有理清巴洛身邊這些盤根錯節、充滿惡意的人物關係之前……按兵不動,沿著巴洛的生活軌跡走。”陸棋在心底對自己下達了指令。他深吸幾口混雜著金屬粉塵的空氣,艱難地站起身。身體沉重得像是灌了鉛,每一個關節都在呻吟,那是巴洛長期超負荷勞動積累下的傷痛。
他拿起桌上那張寫著“艾米麗·克萊恩”名字的診斷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貼身的工裝內袋。那薄薄的紙片,卻如同燒紅的烙鐵,燙著他的胸口。
……
工廠的更衣室彌漫著一股汗臭、機油和劣質煙草混合的渾濁氣味。頭頂的日光燈管年久失修,滋啦作響,忽明忽滅的光線在陸棋因熬夜而浮腫的眼皮下方投下蛛網狀的陰影,更添幾分陰鬱。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他沉默地走到第三排儲物櫃前,蹲下身,掏出鑰匙打開屬於“b07”的櫃門。櫃門內側,上周被人用紅漆噴塗的簡陋絞刑架塗鴉雖然被草草擦拭過,但猩紅的痕跡依然刺眼。櫃子裡空間狹小,塞著幾件換洗衣物、一雙磨破了底的勞保鞋,還有一個沉甸甸的、用厚帆布縫製的工具袋。
陸棋從工具袋最裡層,摸出一個同樣用厚帆布縫製的小口袋。解開係緊的繩子,倒出裡麵的東西——是金幣。一共十七枚。每一枚金幣的邊緣都布滿了細密的鋸齒,這是“鏽色搖籃”世界線裡財團發行的低純度工業金幣特有的防偽標識,摸上去有些硌手。金幣表麵帶著新鮮的、濃重的機油腥氣——這是今天淩晨三點,他在罷工糾察隊巡邏的間隙,像老鼠一樣溜進空無一人的車間,用幾乎虛脫的力氣完成了一個需要三個人的工作量才換來的“全勤獎”。這味道,和上周他在妻子露西簡陋的墓碑前,顫抖著撒下的那幾枚硬幣的味道,一模一樣。那是同一個批次鑄造的,帶著同樣的冰冷和絕望。
“瞧瞧我們的大勞模!連罷工日都不忘給財團老爺們舔靴子!”隔壁儲物櫃的鐵門被人用誇張的力氣轟然關閉,巨大的聲響在狹小的空間裡回蕩。一個頭發花白、臉上布滿深刻皺紋的老焊工卡爾,故意將沉重的工具箱狠狠砸在自己的鐵皮櫃上,挑釁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剜向陸棋。
一份油墨似乎還沒乾透的《勞工報》在擁擠的更衣室裡傳來傳去,發出嘩啦嘩啦的噪音。報紙頭版上,一張放大的黑白照片格外醒目:照片裡,一個穿著工裝、身形佝僂的男人正是巴洛),正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張被踩踏過的罷工標語。拍攝角度極其刁鑽,將他疲憊麻木的臉和標語上“拒絕剝削!”的字樣形成了一種極具諷刺意味的對比。旁邊配著碩大的、加粗的標題:《工賊現形記:是誰在流水線上為虎作倀?》。報紙在人群中傳遞,不可避免地蹭過陸棋的手背,油墨的濕痕正好印在了他剛從內袋掏出的、那張艾米麗的診斷書上,在“自閉症譜係障礙待確診)”的字樣旁,暈開一小片汙濁的陰雲。
領口殘留的紅漆印記,此刻如同剛剛被撕開的新鮮傷口,灼燒著他的皮膚。三天前的那個雨夜,他抱著高燒到抽搐的艾米麗,在傾盆大雨中狂奔向急診室。當他精疲力竭地回來時,迎接他的就是櫃門上這幅冰冷的絞刑架塗鴉。此刻,那幅塗鴉仿佛在身後那些冷漠、鄙夷、甚至帶著恨意的目光中複活了。竊竊私語如同毒蛇的嘶嘶聲,彙聚成清晰的、充滿惡意的低語:
“呸!為了幾塊臭錢連命都不要了!”
“聽說他女兒是個怪胎?報應!”
“工賊就該吊死在傳送帶上!省得禍害大家!”
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紮在陸棋巴洛)的心上。他麵無表情,仿佛什麼都沒聽見,隻是沉默地將那十七枚帶著機油味和露西墓前泥土氣息的金幣仔細收好,鎖上櫃門,將沉重的工具袋甩在肩上,挺直了因常年彎腰而有些佝僂的脊背,轉身走向通往車間的鐵門。那扇門,如同巨獸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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