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琳盯著陶罐底部那薄薄一層、混雜著沙礫和黴斑的黍米。劣質油脂燈昏黃搖曳的火苗舔舐著冰冷的陶壁，將罐內蒸騰出的稀薄水汽扭曲成各種猙獰怪誕的形狀——有時像張開的、無聲呐喊的嘴，有時又像嶙峋的、指向空無一物處乞討的手。這是饑餓的形狀，是貧民窟深夜裡最常駐的幽靈，此刻正無聲地嘲弄著她。
蒸汽的陰影投射在牆角那張用破舊漿洗筐和硬紙板勉強拚湊成的“病床”上。艾倫蜷縮在上麵，小小的身體裹在一條漿洗得發硬、打著補丁的薄毯裡。他發青的嘴唇隨著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頻率劇烈地抽搐著，如同離水的魚鰓。裸露在毯子外的小手，指甲蓋已經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半透明的灰白色，並且開始片片剝落。指甲下暴露出的並非鮮紅的血肉，而是一種閃爍著微弱金屬光澤、呈現出奇異流體質感的粉紅色組織！它像某種活著的凝膠，又像凝固的光，在昏暗的燈光下微微起伏、流動，仿佛內部有億萬顆微小的星辰在生滅！
【九星製藥b13型“童工提神劑”副作用報告樣本編號：an774】
症狀階段vii(誤食誘導性熒光苔蘚後7小時)：
表皮量子化：指甲、毛發等角質層組織率先發生物質相變，進入非經典態疊加態），表現為局部組織概率雲坍縮導致的物理性剝離。暴露出的“肌肉”實為受納米蟲集群操控的生物機械概率雲聚合物，具有高度不穩定性。
神經信號過載：宿主大腦無法處理納米蟲集群高速運算產生的冗餘信息流，導致感知係統嚴重錯亂，出現幻視、幻聽及非人化認知。
共生體失控：納米蟲集群嘗試接管宿主部分生理功能以維持“高效運轉”，但受汙染苔蘚中未知量子活性物質乾擾，共生協議失效，進入掠奪性寄生狀態。
瑟琳的心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揉碎。艾倫誤食那些生長在廢棄管道邊緣、散發著妖異藍綠色熒光的苔蘚已經整整七個小時了。那些苔蘚，據說是沃倫廠倒閉前泄露的某種冷卻劑變異而成，對孩子們有著致命的誘惑力。她曾拚命阻止，但饑餓和孩子的天性……她眼睜睜看著艾倫因為好奇，將一小簇閃爍著星光的苔蘚塞進了嘴裡。
“媽媽……”艾倫突然毫無征兆地睜大了眼睛！那雙本該清澈的童眸此刻布滿蛛網般的猩紅血絲，更恐怖的是，他的瞳孔如同破碎的玻璃，瞬間分裂開來！原本圓潤的黑色瞳仁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如同昆蟲複眼般的六邊形晶格結構！無數細小的、閃爍著冰冷藍光的“眼點”在其中瘋狂閃爍、聚焦、又渙散！
“齒輪……好多齒輪……在唱歌……”艾倫的聲音嘶啞變形，帶著一種非人的、金屬摩擦般的質感。他猛地揮舞起手臂，小小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試圖掙脫薄毯的束縛。在他揮舞的手臂皮膚下，一道道幽藍色的、如同電路板走線般的光痕清晰可見！那是失控的納米蟲集群在他皮下血管和神經束中高速穿梭、釋放生物電信號造成的可視現象！
瑟琳發出一聲壓抑的悲鳴，撲上去死死按住兒子劇烈掙紮的手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艾倫皮膚下那些“小東西”的蠕動和搏動，冰冷、堅硬、充滿機械的惡意。這根本不是疾病，這是九星製藥那些魔鬼，打著“提升童工專注力、減輕疲勞”的幌子，免費發放給貧民窟學校的“糖果”帶來的詛咒！那些嵌入糖果核心的納米蟲，本應在孩子們體內構築“高效神經輔助網絡”，此刻卻在汙染苔蘚的催化下，變成了吞噬她孩子血肉和靈魂的機械蝗蟲！
“艾倫！看著我！媽媽在這裡！彆聽那些聲音！”瑟琳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兒子滾燙的額頭上。她用儘全身力氣壓製著艾倫的掙紮，指甲深深陷入自己粗糙的手掌，帶來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心中絕望的萬分之一。
就在這時——
叩、叩、叩。
靴跟叩擊巷弄冰冷、潮濕石板的聲響，如同精準的節拍器，由遠及近，清晰地穿透了薄薄的鐵皮門板。那聲音不疾不徐，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從容和殘忍，每一步都像踩在瑟琳緊繃到極致的神經上。
鐵皮門下方那條因年久變形而產生的縫隙裡，一道狹長的、慘白的探照燈光柱斜斜地切割進來，如同死神的鐮刀，將昏暗房間內彌漫的絕望和恐懼瞬間照亮。光柱的塵埃中，一個高大、扭曲的人影輪廓清晰地投射在斑駁脫落的牆皮上。
瑟琳的身體瞬間僵直，血液仿佛凝固。是他！治安官喬瑟！這個總在深夜裡如同幽靈般在第七巷巡邏的男人，他厚重的治安官製服前襟永遠沾著洗不掉的、濃烈的機械潤滑油腥甜氣味。有人說，那是他親手將罷工領袖麥克按在傳送帶上，看著對方的脊椎被齒輪絞碎時噴濺上的；也有人說，他製服內側的口袋裡，常年備著一支裝填了神經溶解劑的特製注射器，專門用來“安撫”那些試圖反抗的“不安定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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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小艾倫需要特效藥？”喬瑟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低沉、沙啞，帶著一絲刻意偽裝的關切，卻比寒冰更刺骨。緊接著，門外傳來一陣清脆悅耳、如同山澗清泉叮咚的金屬碰撞聲——那是金幣！大量的金幣在錢袋裡相互摩擦、撞擊發出的誘人聲響！
瑟琳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窒息。她猛地扭頭看向牆角病床上痛苦掙紮的兒子。艾倫的抽搐更加劇烈了，複眼般的瞳孔瘋狂閃爍，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縷極其細微、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銀灰色菌絲，正緩緩地從他左側的耳孔中鑽探出來，如同活物般在空氣中微微搖曳！
巴洛上周偷偷塞給她的那幾片寶貴的消炎藥，正靜靜地躺在櫃頂落滿灰塵的角落裡發黴。在艾倫體內肆虐的，是九星製藥最尖端的納米造物，普通的藥物根本無能為力。隻有財團內部的特效阻斷劑……但那價格……
“隻要告訴我……”喬瑟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帶著誘人的蠱惑，“……克萊恩家那個特彆的小姑娘，艾米麗，最近……又在牆上畫了些什麼有趣的東西？或者……有沒有擺弄什麼特彆的……小玩具？”他刻意停頓了一下，金幣的碰撞聲再次響起，更加密集，更加誘人，“比如……一個鐵皮做的……小風車？”
瑟琳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溫熱的液體滲出，與冰冷的絕望混合在一起。劣質油脂燈的火苗在喬瑟話語落下的瞬間猛烈跳動，將牆上他扭曲的投影放大，如同擇人而噬的巨獸。金幣碰撞的清脆聲響在死寂的房間裡回蕩，是魔鬼的低語，是勒緊艾倫脖頸的絞索。
“先……先給錢……”瑟琳的聲音像是從鏽蝕的喉嚨裡硬擠出來，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她的目光死死盯著門縫下那道慘白的光柱，仿佛那是地獄的入口，而她正親手推開。
門外的喬瑟似乎低笑了一聲，那笑聲透過鐵皮，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冰冷。“很明智，瑟琳女士。”一枚邊緣帶著鋸齒、在探照燈光下閃爍著冰冷光澤的金幣，如同毒蛇吐信般，被緩緩從門縫下推了進來，滾落在瑟琳腳邊沾滿油汙的地麵上。
就在瑟琳顫抖著彎腰，指尖即將觸碰到那枚沾著巷弄濕泥的“買命錢”時——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並非來自門口，而是來自第七巷深處，靠近沃倫廠舊址方向！緊接著，是某種巨大金屬結構在應力下不堪重負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轟隆！聲，如同垂死巨獸最後的悲鳴！大地似乎都隨之微微一顫，牆角簌簌落下灰塵。
喬瑟投射在牆上的身影猛地一頓，門外傳來他警惕的低吼：“什麼聲音？！b組，報告情況！”顯然，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了他精心營造的壓迫節奏。
瑟琳的心臟幾乎跳出胸腔！她下意識地抬頭望向聲音來源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微弱希冀。是巧合？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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