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棋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榨乾了最後一絲水分的海綿，每一次呼吸都撕扯著肋下和左肩的傷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部，卻帶不來絲毫活力，隻有更深的疲憊和刺痛。眼前的景象開始搖晃、重疊，廢棄工廠生鏽的骨架在雙月詭異的光線下扭曲成張牙舞爪的怪物陰影。
【警告！宿主生命體征持續下降！腎上腺素儲備耗儘！】
【警告！共生體進入休眠自保模式！能量汲取暫停！】
【普羅米修斯碎片：重啟中……1……錯誤……】
ai的提示音斷斷續續，如同接觸不良的舊收音機。他知道，自己快到極限了。支撐他的，隻剩下腦海裡艾米麗那雙灰蒙蒙的、卻總能在絕望中映出星光的眼睛，以及肩上那一點微弱卻固執燃燒的翠綠共鳴。
“咳……咳咳……”他咳出帶著黑紅色血塊的唾沫，扶著一根滴著冷凝水的巨大排汙管，艱難地喘息。這裡已經是城南工業區的腹地，空氣中毒素和重金屬的含量高得嚇人，即使沒有防毒麵具，普通人也早已昏迷甚至死亡。巴洛·克萊恩這具經過工廠多年摧殘的身體，此刻正發出最後的抗議。
根據模糊的記憶和偶爾閃爍的ai導航提示，陳子煊約定的彙合點——那個廢棄的城南主排汙口——應該就在這片如同迷宮般的巨型管道叢林深處。
突然，一陣細微的、不同於風聲和遠處警笛的摩擦聲傳入他異常敏銳的耳朵或許是共生體帶來的臨時增強）。聲音來自側前方一個半埋在地下的、鏽蝕的檢修井蓋下方。
陸棋瞬間繃緊神經，忍著劇痛悄無聲息地貼近管道壁，完好的右手緩緩摸向腰後——那裡隻剩下一把從治安官屍體上撿來的、能量所剩無幾的電擊棍。
井蓋被從下麵一點點頂開，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一個腦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警惕地四下張望。那是一張被油汙和疲憊刻滿溝壑的臉，眼神卻像受驚的兔子，充滿了恐懼和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
不是陳子煊。是那張臉——陸棋認出來了，是之前在第七巷，試圖搶劫他，又被他用麵包和警告救下的那個燙傷少年！他怎麼會在這裡？還從地下出來？
少年也看到了陰影中的陸棋，先是嚇得猛地一縮，差點掉回去，隨即認出了陸棋，眼中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如同看到救星般的光芒！
“是……是你！那個給麵包的先生！”少年的聲音嘶啞激動，帶著哭腔，“快！快下來！下麵……下麵出大事了！”
陸棋沒有立刻上前，警惕地掃視四周：“你怎麼在這裡？下麵怎麼了？陳子煊呢？”他連續發問，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陳……陳記者他……”少年吞咽著口水，臉上露出極度恐懼的神色，“他讓我在這裡等……等一個可能來的人……說如果看到天上出現兩個月亮，就……就打開這個井蓋等著……”他語無倫次，“下麵……下麵那些管道……活了！它們在哭！在流血！還有很多……很多黑衣服的人拿著奇怪的武器在抓人！獨臂大叔他……他為了讓我跑出來……”
少年的話如同破碎的玻璃，紮進陸棋的腦海。管道活了？流血？抓人？獨臂男人出事了？陳子煊提前預知了雙月？還安排了接應？
這一切都透著一股濃烈的不祥。陸棋不再猶豫，強撐著身體，示意少年讓開：“帶路！”
井下並非預想中的汙穢通道，而是一條明顯經過人工拓寬和加固的、相對乾燥的秘密通道。牆壁上掛著老舊的應急燈，發出昏黃的光芒，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鐵鏽味、機油味和……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腐爛花草般的甜腥氣。
少年在前方帶路，身體因為恐懼而微微發抖：“陳記者說……這裡是以前沃倫廠的老檢修通道，後來被……被‘他們’廢棄了，但有些不想被財團抓到的人……會偷偷用……”
“他們是誰？”陸棋緊跟在後，努力調整呼吸，左肩那點翠綠光芒在昏暗的甬道中如同微弱的螢火。
“不……不知道……”少年搖頭，“陳記者沒說。他隻說‘他們’不喜歡噪音，不喜歡光，更喜歡藏在管子後麵……啊！”
少年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猛地停下腳步，指著前方通道的拐角。
陸棋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驟然收縮。
隻見前方的通道壁和地麵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如同黑色血管或樹根般的有機質脈絡！這些脈絡微微搏動著，表麵濕滑粘膩，散發出那股甜腥的腐爛氣味。它們並非靜止，而是如同擁有生命般，正在極其緩慢地生長、蔓延，甚至能聽到極其細微的、如同吮吸般的滋滋聲。一些地方，這些黑色脈絡甚至鑽破了水泥牆壁，與生鏽的金屬管道纏繞在一起，形成一種褻瀆的、令人作嘔的共生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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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些黑色脈絡之間，散落著一些東西——幾頂被撕裂的治安官頭盔、一把扭曲變形的能量手槍、甚至還有半隻被某種巨力硬生生扯斷、還連著破碎防護服的手臂！斷口處不見鮮血，隻有一種凝固的、如同瀝青般的黑色物質，正被那些黑色脈絡緩緩“吸收”！
這裡發生過戰鬥！一邊是治安官，另一邊……是這些詭異的“活”了的管道？或者說，是管道裡長出來的東西？
陸棋感到一陣寒意從脊椎升起。他想起了瑪莎修女的警告，想起了艾米麗畫中那些纏繞齒輪巨樹的黑色藤蔓。這就是九星財團隱藏在汙穢之下的、真正的恐怖？還是地脈被過度榨取和汙染後產生的……某種“免疫反應”？
“我們……我們還要過去嗎？”少年嚇得臉色慘白，牙齒打顫。
陸棋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胃液和恐懼。他沒有退路。陳子煊可能就在前麵，他需要答案。艾米麗可能正身處更大的危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