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深處，靠近地心爐的廢棄監控室
陸棋幾乎是拖著燙傷少年——他現在知道了對方叫約克——跌跌撞撞地衝進那扇用鏽蝕金屬板偽裝的暗門。身後，白手套隊員被突然變得更加狂暴的黑色脈絡暫時阻隔，那令人心悸的聲波嗡鳴和能量武器的爆響被厚重岩壁隔絕，變得沉悶而遙遠。
暗門之後，並非想象中的寬敞空間，而是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布滿陳舊線纜和冷凝管的狹窄通道。空氣混濁，帶著濃重的機油味和電子設備過熱特有的焦糊味。唯一的照明來自牆壁上幾盞忽明忽暗的應急燈，將它們的身影拉長成扭曲怪誕的形狀。
“這邊……陳記者說……最裡麵……”約克的聲音因恐懼和奔跑而斷斷續續，他指著通道儘頭一扇虛掩著的、印有“03區泵站監控”字樣的沉重鐵門。
陸棋警惕地推開鐵門。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門後的景象讓他微微一怔。
這裡是一個大約二十平米的圓形空間，牆壁是由老舊的crt顯示器堆砌而成，大部分屏幕已經漆黑，少數幾塊閃爍著無意義的雪花點或早已停止更新的係統參數。房間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布滿按鈕和拉杆的廢棄控製台，上麵堆滿了各種改裝過的儀器、拆解的無人機零件、吃剩的壓縮餅乾包裝袋，以及大量寫滿複雜公式和線路圖的泛黃紙張。
這裡不像一個安全的避難所，更像一個瘋狂科學家的巢穴，或者說，一個固執守夜人的前哨站。
一個身影正背對著他們，俯身在一台閃爍著微光的便攜式終端前，手指飛快地敲擊著。他穿著沾滿油汙的工裝褲，外麵套著一件同樣臟兮兮的防靜電馬甲，頭發淩亂，肩膀緊繃。
聽到開門聲，那身影猛地一震，迅速抓起靠在控製台上的一把改裝過的、焊接著奇怪天線的霰彈槍，閃電般轉身，槍口對準門口！
是陳子煊。但他的狀態比陸棋上次見到時更差，眼窩深陷，嘴唇乾裂，唯有一雙眼睛，燃燒著某種過度疲勞和極度緊張混雜而成的、異常銳利的光芒。
“誰？！”他的聲音沙啞，充滿了警惕。
“是……是我！約克！”少年連忙舉起手，聲音帶著哭腔，“還有……還有巴洛先生！我們從下麵逃上來的！那些白衣服的怪物還在追！”
陳子煊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在陸棋和約克身上掃過，尤其在陸棋左肩那依舊散發著微弱翠綠光芒、被血汙覆蓋的傷口處停留了片刻，眼神複雜難明。他緩緩放下了槍口，但警惕並未完全消除。
“巴洛·克萊恩……”陳子煊的聲音低沉，“或者說，我該叫你什麼？你看起來可不像個普通的流水線工人能從那下麵活著出來，還帶著……那種東西。”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陸棋的肩膀。
陸棋沒有直接回答，他靠在門框上，劇烈地喘息著，肋下和肩膀的劇痛一陣陣襲來。“那些追兵……暫時被拖住了，但不會太久。”他艱難地開口，“你說過，如果我活下來，就告訴我真相。現在是不是時候了？還有，艾米麗……我女兒，她在上麵可能出事了！”
提到艾米麗，陳子煊的眼神波動了一下，那銳利的光芒稍斂，染上一絲晦暗。他指了指控製台邊兩個還算乾淨的金屬箱子，“坐吧。約克，去把第三號櫃子裡的急救包拿來，還有那瓶淨化水。”
約克連忙點頭，熟門熟路地跑開。
陳子煊轉身在自己的終端上快速操作了幾下，周圍幾塊較大的顯示器屏幕亮了起來，顯示出的卻是扭曲跳動的乾擾波紋。“‘銀月棱鏡’的全功率啟動乾擾了一切常規通訊和監控，我隻能用這些老古董和自製的抗乾擾設備勉強看到一點碎片。”他歎了口氣，聲音裡充滿了疲憊。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九星財團到底想乾什麼？”陸棋盯著陳子煊，追問道。左肩的嫩芽似乎因為靠近地心爐區域，微微活躍了一些，帶來一陣陣麻癢和輕微的共鳴感。
陳子煊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從一堆雜物裡翻出一個半舊的金屬酒壺，擰開灌了一口，辛辣的氣味彌漫開來。他擦了擦嘴，目光投向那些閃爍的屏幕，仿佛在看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我曾經是‘深空科技’的首席架構師之一，”他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沉重的分量，“‘深空科技’，九星財團旗下最核心、也是最隱秘的子公司，負責最前沿的能源和通訊技術研發。”
陸棋心中一震。雖然他有所猜測，但聽到對方親口承認，還是感到驚訝。約克拿來了急救包和水，安靜地坐在一旁，也豎起了耳朵。
“大約十年前，”陳子煊繼續道，眼神變得悠遠，“我們啟動了一個名為‘方舟’的絕密項目。最初的公開目標，是建造一個前所未有的全球能量網絡和量子通訊中繼站，旨在解決世界的能源危機和信息壁壘。而它的核心，就是利用這座鋼鐵之城地下獨有的星鐵礦作為一種超導和能量放大介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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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了指腳下：“地心爐，就是這個網絡計劃中的核心能源樞紐之一。而那個中繼站，就是現在的‘銀月棱鏡’。”
“最初的設計是偉大甚至高尚的。”陳子煊的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弧度，“我們以為自己在創造奇跡。我帶領團隊沒日沒夜地攻關，克服了無數技術難題……直到大概五年前，項目進入第二階段，最高權限的設計圖紙和最終用途說明，被送到了包括我在內的少數核心成員麵前。”
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時我們才知道，‘方舟’計劃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什麼能源和通訊！星鐵礦的作用，也絕非簡單的超導介質！它是一種……催化劑，或者說，意識與能量的轉換器！”
陳子煊猛地轉過身，眼中布滿了血絲：“‘銀月棱鏡’的真正功能，是一個巨大的能量提取器和意識傳輸天線！它的目標，是抽乾整個地脈的能量，連同所有連接入這個網絡通過供水係統、空氣循環、甚至那些該死的納米蟲！）的生命體的生物能量和意識信息，將它們壓縮、編碼，然後……發射出去！”
“發射到哪裡？”陸棋感到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不知道！”陳子煊猛地一揮手，情緒有些激動，“圖紙上隻有一個模糊的坐標，指向遠離已知世界線之外的某個高維空間或某個被預設好的‘新世界’！而所謂的‘意識上傳’，根本不是讓所有人獲得永生，而是將無數人的意識打碎、提純，作為某種……燃料或者信標，隻為確保極少數特權者——九星財團最核心的那批人——的意識能夠成功‘躍遷’！”
他喘著粗氣，指著那些閃爍的屏幕：“雙月同天！你以為那是什麼？那是‘銀月棱鏡’全力啟動的標誌！它現在就像一個巨大的水泵，已經開始瘋狂抽取地脈能量！而那些植入人們體內的納米蟲，就是一個個微小的閥門和抽水管！城市裡蔓延的‘濁垢’黑色脈絡），就是地脈在被過度抽取和汙染後產生的惡性病變和排異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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