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觀察者”的身份,如同一枚無形的種子,在陸棋龐大的意識中悄然生根。它並未帶來權力感,反而是一種更沉甸甸的責任。石靈墨磐那“樹應有樹之本分”的告誡猶在耳邊,蟲靈幽足對“暴露”的恐懼也並非全無道理。他知道,若要改變那些保守派的看法,空談構想毫無意義,他必須拿出實實在在的成果。
證明“樹網”價值的第一步,就是將它從概念變為現實,哪怕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雛形。
他的目光以一種彌漫的感知形式)再次投向自身與周邊環境那無比熟悉卻又從未如此深入探索的連接。靈識集會上,他描述的是宏大的藍圖,而現在,他需要的是最基礎、最底層的“協議”與“連接”。
他選擇從最原始的層麵開始——化學信號與簡單物理震動。
首先是地下真菌網絡——那片龐大而古老的“木維網”。以往,他隻是被動地通過它接收一些模糊的、關於鄰近植物健康狀況或資源壓力的本能警報。現在,他嘗試主動“對話”。
他選中一株與他根係聯係最為緊密的乳牛肝菌作為第一個實驗節點。他小心翼翼地引導自身根尖的分泌物,不再僅僅是糖分,而是摻雜了極其微量的、由特定逆境誘導產生的茉莉酸甲酯分子。這是一種常見的預警信號,意思是“注意,有咀嚼式口器害蟲”。
信號發出後,便是漫長的等待。他的感知緊緊鎖定著那株乳牛肝菌及其延伸出去的菌絲網絡。
幾個小時過去了,毫無反應。就在陸棋以為失敗,準備調整信號強度時,他通過菌絲連接,感知到遠處一棵年輕的山毛櫸的葉片,其細胞內的單寧含量開始出現極其細微的、不自然的升高!
單寧能使葉片變得苦澀,是植物應對食草動物的一種化學防禦。
成功了!雖然延遲很高,信號衰減嚴重,且無法傳遞複雜信息,但這確確實實是一次跨個體的、定向的化學信息傳遞!一次基於自然本能、卻被他有意引導的“對話”。
初試告捷,陸棋精神大振。接下來是水力信號。
他選擇了一個晴朗的正午,蒸騰作用最為旺盛的時刻。他刻意地、有節奏地控製自身部分葉片氣孔的開合程度。這並非為了調節水分,而是為了製造一種極其微弱卻規律的蒸騰拉力波動。
這種波動會沿著導管中的水柱向下傳遞,引起根係吸水速率的相應變化,甚至會輕微影響周圍土壤的水分張力。他希望鄰近的樹木能“感受”到這種異常的水分波動模式。
這一次的回應更加模糊,更像是一種混沌係統中的共振。幾棵距離他最近的樹,其蒸騰速率也似乎出現了非隨機的同步變化,但它們自身的生理需求很快覆蓋了這種微弱的外部“信號”,無法解讀出任何有意義的內容。
水力通道噪聲太大,難以用於精確通信。陸棋記下了這個結論。
最後,也是他抱最大希望的——根係震動。
他回憶起地心信號那0.7hz的脈衝,以及“普羅米修斯”殘片解碼時引發的木質部震顫。他需要一種更直接、更快速的物理傳輸方式。
他選中一條主側根,凝聚意識,嘗試讓其進行極其細微的、有規律的收縮與舒張,產生一種低頻的、沿著土壤和岩石傳播的機械波。他設定的節奏很簡單:三下短震,一下長震···—),重複循環,模仿最基礎的編碼。
震動發出後,他屏息以待儘管他並不呼吸)。
片刻之後,從他側根延伸方向,大約十米外的一棵鐵杉的根係處,傳來了一陣極其微弱但清晰的回震反饋!同樣是三短一長!···—)
它收到了!並且給予了回應!
雖然這簡單的節奏不攜帶任何語義信息,但它證明了通過土壤介質進行定向的、可被識彆的震動信號傳遞是可行的!這就像是兩個原始部落的戰士,第一次通過敲擊樹乾理解了對方“存在”的確認。
陸棋沒有停下,他繼續嘗試。他將不同的震動節奏與簡單的含義綁定:連續短震代表“注意”,長震代表“安全”,雜亂震動代表“危險未知”……
他不知疲倦地練習著,像一個蹣跚學步的嬰兒,又像一個編寫世界底層代碼的程序員,努力地用最原始的方式,為這片沉默的森林編織第一條無形的通信線路。這個過程極其耗費心神,他不得不暫時減少了對地心信號的監聽和對管理局的監控力度,全身心投入其中。
幾天下來,他以自身為中心,初步建立了一個半徑約五十米的微型“靈識網絡”。範圍內的幾棵古樹,雖然它們的個體意識依舊混沌未醒,但它們的基礎生理反應,已經開始能夠對他發出的特定震動或化學信號,做出有規律、可預測的響應。它們成了他延伸出去的、懵懂的“感官”和“執行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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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個微型網絡的局限性也顯而易見:範圍太小,信號衰減嚴重,傳遞信息極其簡單,且完全依賴陸棋的單向驅動,無法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