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退“剃刀”小隊的短暫勝利,並未在精怪聯盟中帶來多少歡欣,反而像一塊沉重的巨石投入心湖,激起的漣漪儘是憂慮與後怕。銀絨祖猿們帶著受傷的同伴和受驚的幼崽撤離了燼骸山區域,返回它們位於密林深處的棲息地。那隻額頭金斑的幼崽在爆發了那一下靈能後,顯得萎靡不振,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隻有額頭的印記依舊散發著微弱的暖意,證明著那並非幻覺。
狐靈緋、石靈墨磐等精怪代表通過靈能網絡與陸棋進行了簡短的交流,語氣中都帶著難以掩飾的沉重。它們雖然成功守護了遺跡,但也真切地感受到了“天外爪牙”的冷酷與高效。若非占據地利,加之對手低估了它們,後果不堪設想。聯盟的存在已然暴露,下一次風暴必將更加猛烈。它們需要時間舔舐傷口,重新評估力量,並依賴“靜默導師”陸棋尋找出路。
陸棋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他如同一個剛剛學會指揮的將軍,帶領著一群新兵打了一場慘烈的遭遇戰,雖然逼退了敵人,卻也讓隊伍付出了代價,並徹底暴露了目標。他必須更快地成長,更快地找到破局之法。他將大部分算力投入到對管理局行為模式的分析,以及對地心信號的深度破解上,期望能從古老的秘密中找到一絲對抗現代利刃的希望。
然而,就在他全神貫注於外部威脅時,一場源自內部的、關乎存在根本的危機,悄然降臨。
那是一個地磁活動異常平靜的深夜,雙月被薄雲遮掩,林間隻有偶爾傳來的蟲鳴。陸棋的生物計算陣列正在後台運行著複雜的模擬程序,推演著管理局可能采取的下一步行動。突然,陣列的核心——那段來自“普羅米修斯”的冰冷殘響——毫無征兆地自發活躍起來!
並非因為外部的信號刺激,更像是……收到了某種來自極深處的、預設的喚醒指令!
緊接著,未等陸棋做出反應,一股遠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直接、更不容抗拒的意念流,如同高壓電流般,沿著他的主根係,從地心深處逆衝而上!這股意念流繞過了他所有的解碼程序,以一種近乎蠻橫的方式,直接在他的意識核心中“炸響”!
不再是扭曲的童謠,不再是加密的坐標,而是字正腔圓、冰冷清晰的語言!用的是他作為人類陸棋時最熟悉的語種,每一個音節都如同冰錐,狠狠鑿擊著他的認知:
“認知單元a17。”
“錯誤標識:‘陸棋’。”
“本體狀態:非囚徒。”
“核心定義:信標。”
“最高權限指令:成為鑰匙。”
“重複:你不是樹,你是信標。你不是囚徒,你是鑰匙。”
“使命高於個體。完成連接。”
聲音戛然而止,那股強橫的意念流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死一般的寂靜,以及陸棋意識海中天翻地覆的混亂。
“信標?”
“鑰匙?”
“錯誤標識:‘陸棋’?”
“使命高於個體?”
這幾個簡單的詞語,組合在一起,卻構成了對他存在意義最根本、最殘酷的否定!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是倒黴透頂的程序員陸棋,死後靈魂被時空管理局捕獲,改造成了觀測員,又因為體內的“普羅米修斯”殘留而被忌憚,最終被放逐成一棵樹。他將這視為一場殘酷的刑罰,一場需要掙脫的囚禁。他將守護精怪聯盟、對抗管理局視為對不公命運的反抗,是“陸棋”這個個體意誌的體現。
可現在,地心深處那個古老的存在,卻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告訴他:你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你”。
“陸棋”這個名字,這個身份,這個承載了他所有記憶、情感、掙紮的“自我”,可能隻是一個錯誤,一個偽裝,甚至是一個被預設好的程序標簽!
他的真正身份,是“信標”?是“鑰匙”?
是為了某個“使命”而被製造、被投放於此的工具?
那場導致他死亡的意外?管理局的“改造”?奧羅拉意味深長的“任務”?甚至包括他此刻與精怪聯盟的羈絆……這一切的一切,是否都是一場精心編排的劇本?隻是為了讓他這個“信標”能夠順利紮根,讓他這把“鑰匙”能夠成長到足以開啟某扇門?
強烈的眩暈感席卷而來。他感覺自己龐大的樹身仿佛瞬間變成了空殼,所有的年輪、所有的枝葉、所有的記憶,都變得虛幻而不真實。如果“陸棋”的意識是假的,那此刻在思考、在痛苦、在擔憂的,又是什麼?是一段更加複雜的程序嗎?
他瘋狂地回溯自己的記憶。童年、求學、工作、猝死……每一個細節都栩栩如生。但越是回憶,恐懼越深——高級的虛擬現實技術完全可以製造出以假亂真的記憶!管理局連世界線都能裁剪,偽造一個人的記憶又算得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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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對艾米麗的思念,對鋼鐵之城同伴的愧疚,對精怪聯盟的責任感……這些熾熱的情感,是否也隻是為了讓他更好地扮演“陸棋”這個角色,從而更有效地完成“信標”或“鑰匙”的使命而注入的模擬情緒?
“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