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的平台上,暗紅雙星的光芒如同垂死巨獸的呼吸,明暗交替,將鏽蝕的金屬與兩道沉默的身影拉出長長的、扭曲的影子。
時間在這裡失去了精確的刻度,隻能以陸棋體內“有序生命之力”的緩慢複蘇,以及曹子旭靈魂波動的微弱起伏來大致衡量。
陸棋大部分時間都處於一種深沉的冥想狀態。他不再急於汲取外界稀薄而雜亂的能量,而是將意識沉入體內,如同一位耐心的工匠,細致地梳理、編織著那新生的力量網絡。每一個代表著記憶、情感、意誌的光點,都被他小心地擦拭、穩固,融入到“有序生命之力”的循環中。這個過程緩慢而痛苦,如同在廢墟上重建家園,但每完成一絲,他對自身力量的掌控便精進一分,靈魂與那遙遠世界073)的連接也似乎清晰了一毫。
曹子旭的狀況則要糟糕得多。他的肉身在θ000世界的連番激戰和最終崩塌的衝擊下,早已達到了極限,全憑一股意誌和奧羅拉通道的殘餘力量維係。此刻,這具軀殼正在不可逆轉地走向衰亡。他的意識大部分時間都沉浸在黑暗與混亂的噩夢中,隻有偶爾才能短暫清醒,與陸棋進行幾句簡短的交流。
又一次短暫的清醒,曹子旭靠在雜物堆旁,看著自己那布滿細微裂痕、膚色灰敗的雙手,眼中沒有恐懼,隻有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靜。
“陸哥……”他的聲音如同風中殘燭,“我……我感覺不到我的身體了……它們……好像睡著了,再也醒不過來……”
陸棋結束冥想,睜開眼,看向他。無需過多探查,他也能清晰地感知到,曹子旭肉身的生機正在如同沙漏中的流沙般飛速流逝。這不是簡單的傷勢,而是存在根基的崩壞,是θ000終焉之力侵蝕和靈魂過度透支的雙重結果。常規的治療手段,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你的肉身,受損太重。”陸棋沒有隱瞞,聲音低沉而坦誠,“這裡的條件,無法逆轉這個過程。”
曹子旭沉默了一下,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果然……是這樣嗎……也好,至少,撐到了最後,看到了……勝利。”
他的語氣中沒有太多的不甘,反而有種完成使命後的釋然。父親的仇,某種意義上算是報了儘管幕後黑手依舊存在),他也幫助陸棋完成了那幾乎不可能的任務。對於他這樣一個原本普通的現代青年而言,這短暫而激烈的異世界旅程,已經透支了他一生的波瀾壯闊。
“但是,子旭,”陸棋看著他,目光深邃,“死亡,對於靈魂而言,並非一定是終點。”
曹子旭微微一怔,看向陸棋。
“你的靈魂,雖然受損嚴重,但核心意誌尚存,尤其是你繼承自曹教授的那份對靈魂結構的獨特理解和與‘結構釘’的深刻聯係,這些都烙印在你的靈魂本質中。”陸棋緩緩說道,腦海中飛速閃過曹瑞的理論、073精怪們的靈體形態、以及“普羅米修斯”數據庫中關於意識上傳和能量生命體的零星資料。
“肉身隻是載體之一。宇宙浩瀚,存在形式多種多樣。”陸棋繼續道,語氣帶著一種引導性的力量,“能量生命、數據生命、純意識體……甚至像073世界的精怪那樣,與自然元素結合的靈體……都是可能的歸宿。”
曹子旭的眼睛漸漸亮起一絲微弱的光芒。他並非沒有想過這些,隻是在絕望中不敢奢望。此刻由陸棋提出,仿佛為他黑暗的前路推開了一扇可能性的窗。
“陸哥……你的意思是……”
“我無法保證一定能找到完美的解決方案。”陸棋鄭重地說,“這需要機緣,需要合適的‘環境’,也需要你自身意誌的堅持。但,我承諾你,隻要我陸棋尚存一絲意誌,必會為你尋得一個歸宿。一個能讓你的靈魂得以安存,甚至……繼續綻放的歸宿。”
這不是空洞的安慰,而是基於陸棋當前認知和能力範圍,所能給出的最鄭重的承諾。他見識過073靈體的存在方式,自身也經曆了意識與能量的深刻轉化,更有“普羅米修斯”的數據庫作為參考。為曹子旭尋找一個合適的“新家”,雖然困難重重,但並非絕無可能。
曹子旭看著陸棋那堅定而真誠的眼神,心中最後一絲陰霾仿佛也被驅散了大半。他用力地點了點頭,儘管這個動作都讓他感到一陣虛幻的疼痛。
“我信你,陸哥。”他聲音依舊虛弱,卻多了幾分生氣,“不管變成什麼樣子……隻要能繼續……看著這個世界,能有機會……幫上忙,我就……心滿意足了。”
就在這時,曹子旭的身體猛地一陣劇烈抽搐,皮膚上的裂痕如同蛛網般迅速蔓延,散發出灰敗的死氣!他眼中的光芒急速黯淡,最後一絲維係肉身的生機,即將徹底斷絕!
“時……時間到了嗎……”他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意識再次滑向深淵。
陸棋眼神一凝,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曹子旭的靈魂必須立刻離開這具即將崩解的軀殼,否則會被一同拖入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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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伸出手掌,按在曹子旭的額頭。溫和而堅定的“有序生命之力”湧入,並非試圖修複肉身那已是徒勞),而是化作一張細密而堅韌的靈魂網絡,輕柔地包裹住曹子旭那即將潰散的靈魂核心,將其與正在死去的肉身進行剝離!
這個過程需要極其精微的控製力,稍有不慎就可能對曹子旭本就脆弱的靈魂造成二次傷害。陸棋全神貫注,精神力與“普羅米修斯”的算力高度協同,如同進行一場最精密的手術。
翠綠與銀白的光絲在曹子旭體表流轉,一點點地將一個淡薄、閃爍著微弱白光、內部隱約可見複雜幾何結構繼承自曹瑞知識)的靈魂體,從肉身的束縛中“牽引”出來。
當曹子旭的靈魂核心徹底脫離肉身的瞬間,那具殘破的軀殼如同失去了最後支撐的沙雕,無聲無息地化為了飛灰,消散在暗紅色的星光下。
陸棋掌心托著那團微弱卻穩定的靈魂光球,能感受到其中曹子旭那陷入沉睡、卻依舊保持著一絲清明的意識。
他成功了。至少,保住了曹子旭存在的根本。
現在,他需要為一個純靈魂態的同伴,尋找一個臨時的、穩定的容身之所,以及……一條離開這片遺忘之地的路。
他抬起頭,目光再次投向那陌生的、布滿暗紅星辰的蒼穹。奧羅拉倉促構建的通道將他們送到了這裡,但顯然,這裡並非終點。
他需要依靠自己,找到歸途。
感受著體內恢複了不少的力量,以及掌心那團需要他守護的微弱靈魂之火,陸棋深深吸了一口氣。
新的旅程,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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