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在回車鍵上懸停的瞬間，那行半透明的字突然撞進視野——不是屏幕裡的報表內容，是浮在空氣裡的，像被雨水打花的玻璃上拓出的白痕，每個筆畫都在輕輕發抖：【235907，周姐刪除了服務器第3分區的備份文件】。
我猛地攥緊鼠標，塑料殼硌得掌心發疼。辦公室裡隻有空調的嗡鳴，窗外夜雨敲著玻璃，鍵盤還保持著剛才敲擊的餘溫，可那行字就停在顯示器正上方，距離我的眼睛不到三十厘米，連“周姐”兩個字的宋體棱角都看得清清楚楚。
“陳銘宇？發什麼呆呢？”
手機在桌角震動起來，屏幕亮起時映出小雨的臉。她剛洗完頭，發梢還滴著水，背景是我們合租的臥室——牆上貼著我上周才貼的電影海報，床頭櫃上擺著她最喜歡的香薰機，一切都熟悉得讓人心安。可我盯著她身後的時鐘，突然慌了：手機上顯示0017，可臥室時鐘的指針，分明指在11點58分。
“沒、沒什麼。”我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再回頭時，那行字已經消失了，像從未出現過。可耳後根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像被細針紮了一下，我下意識摸過去，指尖隻碰到溫熱的皮膚，什麼都沒有。
“還說沒什麼，你臉色白得像紙。”小雨皺起眉，鏡頭晃了晃，應該是去拿毛巾擦頭發，“是不是又忘了吃飯？我給你留的紅棗粥在冰箱第二層，回來記得熱，彆又直接喝涼的。”
我“嗯”了一聲，目光卻不由自主掃過桌麵。馬克杯還在，可位置不對——早上我明明把它放在鍵盤左邊，現在卻歪歪扭扭地倒在右邊，杯口沾著一圈淡粉色的口紅印。那是小雨的顏色，她今早送我上班時用我的杯子喝過水，可我記得很清楚，出門前我把杯子洗乾淨了，倒扣在托盤上的。
“小雨，”我聲音發緊，“你今天……沒去過公司吧？”
“瘋了嗎？”她笑出聲，舉著毛巾對著鏡頭晃了晃，“我今天值夜班，剛查完房回來，怎麼去你公司？”她頓了頓，突然湊近屏幕，眼神裡多了點擔心，“你是不是太累了？剛才電話裡，你好像說看到奇怪的東西？”
我猛地想起接通電話前的瞬間——我好像真的對著空氣說了句“那是什麼”。冷汗順著後背往下滑，我抓起馬克杯，杯底還殘留著一點溫熱，不像是放了一晚上的樣子。更詭異的是，鼠標墊的邊緣卷了起來，下麵壓著一張便簽紙，是我下午隨手畫的笑臉，嘴角明明畫的是上揚的弧線，此刻卻被人用黑筆塗成了向下撇的弧度，像個嘲諷的表情。
“喂？銘宇？你在聽嗎？”
小雨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我趕緊把便簽紙揉成一團塞進褲兜，對著鏡頭扯出個笑：“沒事，可能是眼花了。你快吹頭發，彆感冒了，我忙完這一點就回去。”
掛了電話，辦公室又恢複了寂靜。我盯著黑屏的電腦，手指懸在開機鍵上，卻不敢按下去。剛才那行字裡的“周姐”，是我們項目組的組長，上周因為備份文件的事，她還跟我吵過一架——她說服務器容量不夠，要刪了舊的備份，我不同意，說萬一出問題怎麼辦，最後還是她拍板定的。
我打開監控軟件，心臟越跳越快。公司的監控應該24小時運行，可我工位正對的那個攝像頭，指示燈是滅的。點進後台日誌，最後一條記錄停在235900，顯示“設備異常離線”，再往後，就是一片空白。
“幻覺，肯定是幻覺。”我站起來，想倒杯冷水醒醒神，剛轉身就撞到了椅子。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我踉蹌著扶住桌子，目光突然落在微波爐上——那是公司的公用微波爐，我今晚帶的外賣還在裡麵，是小雨給我做的紅燒肉。
我走過去打開微波爐，裡麵空空如也。
飯盒不見了，托盤上隻留著一圈油漬，旁邊貼著一張陌生的便利貼，字跡歪歪扭扭的，像是用左手寫的：“涼了的飯，就該倒掉啊。”
我盯著那張紙，突然想起什麼，掏出手機翻相冊。下午我拍過一張工位的照片，發在朋友圈裡——照片裡，微波爐裡放著我的飯盒，鼠標墊是平的，馬克杯在鍵盤左邊，監控攝像頭的指示燈亮著紅光，一切都正常得無可挑剔。
可現在，什麼都變了。
耳後的刺痛感又傳來了，我摸出手機對著屏幕照了照，右耳後方突然多了一塊淡紅色的印記，形狀像個殘缺的“【”，和剛才消失的那行字開頭的符號，一模一樣。
電腦屏幕突然自己亮了，報表界麵還停留在我剛才編輯的地方，可原本整齊的數據，有幾行變成了亂碼：【Δ⌒∑≠321…】。我顫抖著按下ctr+z，屏幕卻突然黑了，再亮起時，鎖屏界麵的日期跳了出來——11月10日。
我明明記得，今天是11月9日。
電梯的“叮”聲在走廊儘頭響起，我抓起外套就往門口跑。經過茶水間時，我下意識瞥了一眼鏡子，鏡子裡的我臉色蒼白，眼底青黑，可我身後的走廊裡，明明空無一人，卻有一道影子，落在我腳邊的地板上，比我的影子，長出一截。
我不敢回頭，也不敢再看鏡子，隻是攥緊了口袋裡的便簽紙，朝著電梯口狂奔。夜雨還在下，辦公室的燈光在我身後逐漸遠去，可我知道，有什麼東西已經不一樣了——那些消失的文字，錯位的物品，跳變的時間，還有耳後的印記，它們像一個個碎片，正在拚成一個我不敢相信的答案。
電梯門緩緩打開，裡麵空無一人。我走進去，按下“1”樓的按鈕，視線落在電梯壁的反光上。那道多餘的影子，還跟在我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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