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皮沙發的觸感細膩得有些失真，水晶吊燈的光芒晃得我眼睛發澀。我猛地坐起身，看著房間裡價值不菲的名家字畫、大理石地麵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還有床頭櫃上那塊我以前在雜誌上反複翻看的限量款手表，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這不是我的生活，卻又是我曾經最渴望的生活。
“先生，早餐已經備好，是按您往常的喜好準備的魚子醬和香檳。”傭人躬身站在門口，語氣恭敬得不帶一絲溫度。
我沒應聲，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走到窗邊。巨大的花園裡，遊泳池的水麵泛著粼粼波光，網球場、籃球場空無一人，遠處的城市天際線繁華得像一場幻影。我下意識地摸向口袋，掏出的手機是最新款的定製機，通訊錄裡密密麻麻全是“王總”“李董”，卻找不到那個備注“小雨”的號碼，找不到父母的號碼，甚至找不到張磊、劉工的名字。
恐慌像潮水般湧來。我衝出房間，偌大的彆墅空曠得能聽到自己的回聲。一樓的豪華餐廳裡，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精致的食物，卻隻有一副餐具；二樓的十幾個臥室，每一間都裝修得極儘奢華，卻沒有一張照片、一件舊物，沒有任何“家”的痕跡；車庫裡的法拉利、蘭博基尼亮得刺眼，我坐進其中一輛，引擎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卻怎麼也驅不散心底的空虛。
“陳總，收購李氏集團的會議還有半小時開始，直升機已經在樓頂待命。”秘書小王的電話準時打來，聲音乾練得像機器。
我掛了電話，鬼使神差地開著跑車往小雨的幼兒園趕。我記得這個地址，哪怕在這場荒誕的夢裡，它也刻在我的骨子裡。幼兒園的院子裡，小雨正蹲在地上，給一個掉眼淚的小朋友擦臉，陽光灑在她的馬尾辮上，泛著溫柔的光澤——那是我在現實裡最珍視的模樣，卻在這場“完美人生”裡，成了與我無關的風景。
“小雨！”我推開車門衝過去，聲音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
她轉過身，看到我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神從驚訝變成失望，最後歸於陌生。“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沒像以前那樣撲進我懷裡，反而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距離。
“我想你了。”我想伸手抱她，卻被她躲開。她的手背上，還戴著我剛工作時用第一個月工資買的廉價手鏈，褪色的銀鏈磨得發亮，和我身上的昂貴西裝形成刺眼的對比。
“你不是陳銘宇。”她輕聲說，聲音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事實，“我認識的陳銘宇，會在出租屋裡給我煮番茄雞蛋麵，會在我生病時熬夜照顧我，會把我隨口說的‘想看海’記在心裡，而不是穿著一身名牌，開著跑車，站在這裡說‘想我’。”
一個小朋友跑過來，拉住小雨的衣角：“小雨老師，他是誰呀？”
“一個認識很久的人。”小雨摸了摸小朋友的頭，眼神始終沒再看我，“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沒變！”我急得聲音發顫，“我還是那個愛你的銘宇，我隻是……擁有了更多。”
“擁有了更多，也失去了更多。”她終於抬頭看我，眼裡的淚水讓我的心像被刀割，“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嗎？在路邊攤吃烤串，你把最後一串雞翅讓給我，說‘我不餓’；你還記得我們攢錢買的第一台空調嗎？夏天我們擠在小出租屋裡，你總把風口對著我；你還記得你生病住院時，我對你說的話嗎？我說‘我不要大房子，不要豪車，隻要你平平安安’。”
每一句話，都像一根針，紮在我最痛的地方。我想起來了，那些被我在“追求成功”的路上漸漸遺忘的細節，那些在這場完美夢境裡徹底消失的溫暖，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給你買了更好的手鏈，買了海邊的彆墅，我們可以天天看海。”我從口袋裡掏出準備好的鑽石手鏈，遞到她麵前，手卻在發抖。
她沒接，隻是搖了搖頭：“你不懂。我想要的不是這些。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換不回我們擠在出租屋裡的一碗熱麵，換不回你熬夜給我改簡曆的樣子，換不回我們一起規劃未來時眼裡的光。”
這時，一輛普通的家用車停在路邊，一個穿著休閒裝的男人走下來，自然地接過小雨手裡的小朋友，笑著說：“今天下班早，帶你們去吃你愛吃的糖醋排骨。”
小雨的臉上露出了我在夢裡從未見過的、真正輕鬆的笑容。她點了點頭，轉身時，看都沒再看我一眼。
我站在原地，手裡的鑽石手鏈滑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陽光刺眼，我卻覺得渾身冰冷。我擁有了以前夢寐以求的一切，卻失去了那個願意陪我吃苦、願意等我回家的人。這場“完美人生”，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一場讓我失去所有珍視之物的騙局。
我瘋了一樣開車回家，衝進彆墅翻箱倒櫃。我想找一張我們的合照，找一件父母的舊物，找任何能證明“以前的陳銘宇”存在過的痕跡，卻一無所獲。彆墅裡的一切都昂貴、精致，卻冰冷得像一座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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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總，您怎麼了？”傭人驚慌地看著我扔得亂七八糟的房間。
“我父母呢？”我抓住她的胳膊，語氣急切，“我爸媽在哪裡？你告訴我！”
傭人被我嚇住了，搖了搖頭：“陳總，我從來沒聽說過您有父母。彆墅的檔案裡，隻有您一個人的信息。”
從來沒聽說過？我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坐在地上。原來在這場完美的夢裡，我不僅失去了小雨，還失去了我的根，失去了那個生我養我的家。我成了孤家寡人，坐擁億萬財富，卻一無所有。
這時，林婉清的電話打了進來，聲音帶著嫵媚的笑意：“陳總，收購會議很成功，晚上一起慶祝？我在頂樓餐廳訂了位置。”
“不用了。”我掛了電話，把手機狠狠摔在地上。屏幕碎裂的瞬間，我仿佛看到了現實裡小雨的笑臉，看到了父母的皺紋，看到了我們擠在小出租屋裡的溫馨時光。
我衝進車庫，開著最快的跑車往郊外衝去。引擎的嘶吼聲、風聲在耳邊呼嘯，我卻覺得越開越孤獨。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隻知道不能再待在那個冰冷的彆墅裡，不能再待在這場荒誕的夢裡。
車子最終停在一片荒草地上，遠處是連綿的山脈，和我老家的山很像。我走下車，坐在草地上，看著天邊的夕陽，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我想起了現實裡的小雨，她一定還在等我回家；想起了父母，他們一定還在為我擔心；想起了張磊、劉工，他們一定還在為項目忙碌。
那些我曾經覺得“不夠好”的生活，那些我拚命想逃離的“平凡”，原來才是最珍貴的幸福。我為了追求所謂的“成功”，把最該珍惜的人拋在腦後，等到擁有了一切，才發現自己早就成了沒有靈魂的軀殼。
“這不是真的……”我喃喃自語，淚水模糊了視線，“我想回去，我想回到小雨身邊，想回到我真正的家……”
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猛烈。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時，我躺在蘭若寺的青石板上，夕陽的餘暉灑在身上，帶著淡淡的暖意。那個慈祥的老人坐在我身邊，手裡轉動著佛珠，眼神溫和。
“年輕人，夢醒了？”
我坐起身，眼淚還掛在臉上，心裡的疼痛卻無比真實。“大師，為什麼？為什麼擁有了一切，反而更痛苦？”
“因為你追求的‘一切’，從來都不是你真正想要的。”老人輕聲說，“金錢、地位、權力，這些都是鏡中花、水中月，能填滿你的口袋，卻填不滿你的心。你真正想要的，是愛與被愛，是家的溫暖，是和在乎的人一起度過的平凡時光。”
我想起了夢裡小雨的眼神，想起了父母的缺席，想起了彆墅裡的冰冷，心臟再次傳來陣陣刺痛。“我明白了。”我哽咽著說，“真正的完美，從來不是擁有多少財富，而是身邊有值得珍惜的人，有牽掛的事，有溫暖的家。”
老人點了點頭：“明白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現實裡的你，是否還會被功利誘惑？是否還會忽略身邊的人？”
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想起了現實裡的小雨，想起了她眼角的紅血絲，想起了母親發抖的手，想起了父親拄著拐杖的背影。“我會改。”我堅定地說，“這一次，我不會再讓‘成功’綁架我的人生，不會再辜負那些愛我的人。”
老人笑了笑，站起身：“回去吧。回到你真正的人生裡，守住你真正的幸福。”
眩暈再次襲來，我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我回到了辦公室，窗外的雨還在下，小雨坐在我身邊，眼裡滿是關切。她的手緊緊握著我的手，溫度真實而溫暖。
“銘宇，你終於醒了！你暈倒的時候嚇死我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手還在微微發抖。
我沒有說話，隻是緊緊地把她摟進懷裡，感受著她的體溫、她的心跳，感受著這份失而複得的溫暖。我聞到她發間熟悉的香味，摸到她手背上那串褪色的銀手鏈，眼淚再次流下來——這才是我的人生，不完美，卻真實；不富有，卻溫暖。
“對不起。”我在她耳邊輕聲說，“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等了，再也不會忽略你了。”
她沒說話，隻是緊緊地抱著我，眼淚打濕了我的襯衫。窗外的雨聲漸漸小了，陽光透過雲層照進來，灑在我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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