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寺的夜來得悄無聲息，夕陽最後的餘暉掠過古寺的飛簷，將青石磚染成溫暖的橘色，參天古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像一道道解不開的枷鎖。我走進大殿時，老人正坐在蒲團上打坐，指尖的佛珠轉得緩慢，檀香在空氣中彌漫，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卻壓不住我心底翻湧的痛苦。
“大師，我還是不明白。”我在他對麵坐下，聲音帶著未散的哽咽，“為什麼我明明得到了所有想要的，卻比任何時候都痛苦？”
老人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我臉上，溫和卻銳利，仿佛能看穿我所有的偽裝。“你得到的，從來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他輕聲說，“你隻是把社會定義的‘成功’，當成了自己的追求。”
“不是的！”我反駁，眼眶瞬間紅了，“我想要的是給小雨更好的生活，是讓父母驕傲，是證明自己的價值！”
“那你在夢境裡，看到小雨的樣子了嗎？”老人沒有爭執，隻是淡淡地問。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我記憶的閘門。夢境中那個模糊的、泡沫般消散的身影，突然和現實中的小雨重疊——她為我熬湯時，會在鍋裡多放一把枸杞，因為我胃不好；她加班晚了，會怕打擾我，隻發一條“我安全到家”的消息；她明明委屈得想哭，卻還是笑著說“你忙你的，我沒事”。
而我在夢境裡，坐擁億萬財富，卻連她的電話號碼都找不到；我站在權力的頂峰，卻連一個真心牽掛的人都沒有。“我看到了……”我哽咽著，眼淚掉了下來，“我看到她站在街角，穿著我送她的裙子，笑著向我揮手，可我一碰，她就消失了。”
“那不是她消失了，是你把她推開了。”老人說，“你用‘為她好’當借口，把自己困在追逐財富的執念裡，卻忘了她想要的，從來不是豪華彆墅、限量手表，而是你陪她吃一頓熱飯，聽她講一句廢話，在她需要的時候，說一句‘有我在’。”
我捂住臉，肩膀劇烈地顫抖。記憶裡的畫麵不受控製地湧來：小雨生日那天，我答應陪她吃晚飯，卻因為臨時加班爽約，她在餐廳裡等到打烊，最後打包了我愛吃的菜，在出租屋裡等我到深夜；母親急性闌尾炎手術，我因為項目緊急，隻打了一個電話，連醫院都沒去，後來才知道，是姐姐請假陪在病床前；父親想讓我教他用智能手機視頻，我推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再也沒提過。
“我錯了……”我喃喃自語，聲音破碎，“我以為隻要賺夠錢，就能彌補所有遺憾，可我連他們最想要的陪伴，都給不了。”
“遺憾不是用金錢能彌補的。”老人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砸在我心上，“你害怕失敗，害怕被人看不起，害怕給不了身邊人幸福，於是拚命追逐物質，以為這樣就能獲得安全感。可你忘了，真正的安全感，是愛人的牽掛，是父母的嘮叨，是身邊人實實在在的溫度。”
我想起夢境中那些機械的行人，那些錯亂的時間，那些穿身而過的車輛——那個看似完美的世界，之所以冰冷得讓人窒息，是因為它沒有愛，沒有牽掛，沒有那些讓生活變得鮮活的“不完美”。而我，差點把現實也過成那樣。
“那我該怎麼辦？”我抬頭看著老人，眼裡滿是絕望和渴望，“我已經錯過了那麼多，我還能彌補嗎？”
“彌補的前提，是先看清自己的執念。”老人指了指我的胸口，“你把‘成功’當成了救贖，卻不知道，真正的救贖，是放下執念，珍惜當下。你在夢境裡逃不出去，不是因為夢境太真實，是因為你舍不得那些虛假的繁華，不敢麵對現實的遺憾。”
我沉默了，老人的話像一麵鏡子，照出了我內心的懦弱。我害怕麵對自己曾經的自私和冷漠，害怕承認自己的努力方向從一開始就錯了，更害怕即使我現在回頭，那些錯過的時光也再也回不來了。
“大師，我好像……看到我父母了。”我突然說，眼前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麵——老家的院子裡，父母坐在門檻上，手裡拿著我的照片，頭發比記憶裡白了更多，父親的背更駝了，母親在偷偷抹眼淚。
“那不是幻覺，是你內心深處的愧疚在提醒你。”老人說，“你一直都知道自己錯了，隻是不敢麵對。覺醒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它是一個反複掙紮、反複痛苦的過程，是你在無數個深夜裡，想起那些被忽視的人，心如刀割，卻依然願意回頭的勇氣。”
就在這時，大殿外傳來了熟悉的聲音，輕柔得像一陣風：“銘宇，我在這裡。”
我猛地回頭，看到小雨站在殿門口，穿著那條淺藍色的連衣裙，裙擺被夜風吹得輕輕晃動，臉上帶著我記憶中最溫柔的笑容，和夢境裡那個泡沫般的身影不同，她的眼神裡有光，有溫度，真實得讓我想哭。
“小雨！”我站起身，不顧一切地衝過去，緊緊地抱住她。她的身體很軟，帶著淡淡的梔子花香，是我熟悉的味道，真實得不像在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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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找你。”她靠在我的懷裡，聲音帶著一絲委屈，“我知道你被困在自己的執念裡，我知道你很難過。”
“對不起，小雨。”我用力抱著她，生怕一鬆手她就會消失，“對不起我總是忽略你，對不起我讓你等了那麼久，對不起我差點把我們的家弄丟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她輕輕拍著我的後背，聲音溫柔卻堅定，“我知道你隻是太想給我幸福，隻是走偏了方向。隻要你願意回頭，隻要你還在乎我，就不算晚。”
我正要說話，懷裡的小雨突然輕輕一顫，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像被風吹起的蒲公英。“小雨？”我慌了，用力攥住她的手，卻隻抓到一片冰涼的空氣，“你怎麼了？不要走！”
“銘宇，我……”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身影越來越淡，“有些執念，不是光靠領悟就能解開的……你還有未完成的事，還有沒麵對的人……”
“什麼意思？你說清楚！”我嘶吼著，想抓住她，卻什麼也抓不到。她的笑容最後在空氣中停留了一秒，然後徹底消散了。
大殿裡隻剩下我一個人，檀香依舊，佛珠轉動的聲音清晰可聞，可我的心，卻像被掏空了一樣，冰冷而絕望。
“她為什麼會消失？”我轉頭問老人，聲音帶著崩潰的哭腔。
老人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夜空中的星星。“因為這不僅僅是你的夢境，也是你內心未解開的結。”他說，“你以為看清了執念就夠了，可你還沒有真正麵對那些被你傷害過的人，還沒有真正彌補那些遺憾。小雨的消失，是在提醒你，覺醒從來不是停留在口頭，而是要你回到現實，去做那些你一直該做卻沒做的事。”
“那我該怎麼做？我該怎麼找到她？”我追問，心裡充滿了恐慌。
老人沒有回答，隻是指了指大殿的門。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原本緊閉的殿門，此刻敞開著，門外不再是蘭若寺的庭院，而是一片迷霧繚繞的荒野，遠處隱約有燈光閃爍，像是有人在呼喚我的名字，聲音熟悉又遙遠——是小雨的聲音，是父母的聲音，還有張磊、劉工的聲音。
“去吧。”老人說，“穿過這片迷霧，你會遇到你最害怕麵對的事，也會找到你最想珍惜的人。但記住，迷霧裡的一切，都是你內心的投射，你看到的不是真相，是你最不敢承認的自己。”
我看著那片深不見底的迷霧，心裡充滿了恐懼，卻也燃起了一絲希望。我知道，這一次，我不能再逃避了。那些被我忽視的時光，那些被我傷害的人，那些未完成的遺憾，都在迷霧的另一端等著我。
我深吸一口氣，轉身向老人鞠了一躬：“謝謝您，大師。”
老人沒有回頭，隻是揮了揮手，聲音飄散在空氣中：“記住，執念是枷鎖，放下不是放棄，是為了更好地擁有。真正的幸福，從來不在遠方，在你願意回頭的那一刻。”
我不再猶豫，邁開腳步，走進了那片迷霧。霧氣冰涼，帶著刺骨的寒意，模糊了我的視線，卻讓我更加清醒。遠處的燈光越來越亮，呼喚我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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