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白色燈管晃得人眼睛發澀，輸液管裡的液體一滴一滴往下墜，像在倒數那些被我肆意浪費的時光。小雨趴在床邊睡著了，手還緊緊攥著我的手腕，她的指尖冰涼，帶著熬夜留下的疲憊，手腕上那道被桌角劃傷的創可貼，邊緣已經磨得毛邊。
我盯著她鬢角新冒出來的幾根白發，心臟像被鈍刀反複切割。以前我總覺得，她還年輕，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卻忘了她也會累，也會在無數個等待我的夜晚偷偷掉眼淚。夢境裡那個泡沫般消散的身影，和眼前這個為我耗儘精力的小雨重疊，愧疚像潮水般湧來，壓得我喘不過氣。
敲門聲輕輕響起，小雨驚醒，看到門口的父母，眼裡瞬間蓄滿了淚水。“叔叔阿姨，你們來了。”
我媽媽手裡提著一個保溫桶，快步走到床邊，放下桶就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在發抖，掌心全是冷汗。“兒子，你可算醒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掉在我的手背上，燙得驚人，“醫生說你再不醒，就……”
“媽，彆說了。”我爸爸打斷她，他的眼圈通紅，背比我記憶裡更駝了，手裡還提著一個布包，“醫生說你需要靜養，我們給你帶了點家裡的東西。”
我看著他們憔悴的模樣，想起夢境裡找不到他們的恐慌，想起現實中我連他們生病都不知道。“爸，媽，對不起。”我哽咽著，眼淚掉了下來，“對不起我總說忙，對不起我連你們心臟不好都不知道，對不起我從來沒好好陪過你們。”
媽媽的眼淚掉得更凶了，她打開保溫桶，裡麵是我愛吃的紅燒肉，肉質軟爛，是我從小吃到大的味道。“你以前總說，媽做的紅燒肉是最好吃的，”她用勺子舀了一勺，遞到我嘴邊，“可你多久沒回家吃一頓了？上次我給你打電話，說你爸心臟不舒服，想讓你回家看看，你說‘項目忙，沒時間’，我和你爸就自己去了醫院。”
爸爸從布包裡拿出一個藥盒，放在床頭櫃上，是治療心臟病的藥。“醫生說要長期吃，不能累著，”他頓了頓，聲音有些沙啞，“我和你媽不想讓你分心，就沒告訴你。可我們沒想到，你會把自己累垮。”
我看著那個藥盒，想起以前媽媽無數次打電話讓我回家，我都以工作忙為借口拒絕；想起爸爸想讓我教他用智能手機視頻，我推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再也沒提過；想起去年春節，我因為項目加班，讓他們孤零零地過了年，連一頓團圓飯都沒吃。
“爸，媽，我錯了。”我抓住他們的手，他們的手布滿皺紋，粗糙得像樹皮，那是為了供我上學、為了這個家操勞留下的痕跡，“我以前太傻了，以為賺夠錢就是對你們好，卻忘了你們最想要的，隻是我常回家看看，隻是一頓熱乎的團圓飯。”
“傻孩子，我們不怪你。”媽媽撫摸著我的頭發，像小時候那樣，“我們知道你是為了這個家，隻是你要記住，身體是本錢，你要是垮了，我們怎麼辦？小雨怎麼辦？”
我看向小雨，她站在一旁，偷偷抹著眼淚，看到我看她，她擠出一個笑容：“彆說這些了，叔叔阿姨一路過來也累了，坐下歇歇吧。”
我知道，他們都在原諒我，可我卻無法原諒自己。那些錯過的團圓飯，那些沒接的電話，那些被我忽視的牽掛，像一根根針，紮在我的心上，密密麻麻，無處可逃。我想彌補，卻發現有些遺憾已經無法挽回——媽媽的白發不會變黑，爸爸的背不會再挺直，那些被我浪費的時光，再也回不來了。
“爸，媽，等我出院，我們就去旅行吧。”我聲音沙啞，“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大海嗎？我們一起去，我陪你們好好玩玩。”
爸爸的眼睛亮了亮，點了點頭：“好，等你好了，我們就去。”
媽媽也笑了，眼裡還含著淚：“隻要你好好的，比什麼都強。”
我緊緊握住他們的手，感受著他們掌心的溫度，心裡卻莫名升起一股恐慌。我想起上一章結尾那個神秘的聲音，想起手腕上那串淡淡的佛珠印記，它此刻還在隱隱發燙。
就在這時，我看到病房窗外，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穿著僧袍，背影像極了蘭若寺的老人。我猛地坐起身，心臟狂跳：“媽，你看到窗外那個人了嗎？”
媽媽愣了愣：“什麼人？窗外沒人啊。”
我看向窗外，隻有光禿禿的樹枝和灰蒙蒙的天空，剛才那個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是我的幻覺嗎？還是說，那場漫長的夢境，根本就沒有結束？
小雨察覺到我的異樣，關切地問：“銘宇，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搖了搖頭，目光落在床頭櫃上的藥盒上，突然發現藥盒的側麵，貼著一張小小的紙條，上麵的字跡很淡，卻很熟悉——是蘭若寺老人的筆跡，隻寫了一句話：“有些債，不是醒悟就能還清的。”
我的後背瞬間冒出冷汗，手腕上的印記燙得更厲害了。真相從來不是“醒悟了就好”，那些被我虧欠的、傷害的，早已刻進了彼此的生命裡，就算我現在想要彌補，也永遠回不到最初的模樣。
而那個神秘的身影，那張奇怪的紙條，又在暗示什麼？這場關於虧欠與救贖的掙紮，真的結束了嗎？還是說，我依然被困在某個看不見的牢籠裡，等待著新的審判？
我看著身邊熟睡的小雨，看著父母鬢角的白發，心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迷茫。窗外的風輕輕吹過，帶著一絲涼意，仿佛有一雙眼睛，正在暗處靜靜地看著我。
那些破碎的真相，那些無法彌補的遺憾，那些揮之不去的謎團，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我緊緊纏繞。我知道，這不是結束，隻是另一場掙紮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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