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興華心中一緊，但沒有立即反駁，隻是身體微微前傾，做出傾聽的姿態。
副總司令站起身，走到牆上的華北地圖前，用手指點著幾個地方，開始了他的分析：
“我先說說咱們眼下麵臨的幾個現實問題。”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第一，家底薄了！我們之前用全套火箭炮圖紙跟蘇聯換的飛機生產線，現在開始陸續運抵太原了。這是好事，未來我們能自己造飛機！可總部現在正發動一切力量尋找合適的地點安裝這些生產線，大山溝裡要建起飛機廠，人力、物力、精力，牽扯巨大！”
“第二，山西抗日民主政府成立在即！這是政治上的大事，工作千頭萬緒，要平衡各方勢力，要建立各級政權，要恢複民生經濟……這攤子事，不比打一場大戰役輕鬆。總部現在的主要精力，很大一部分放在這上麵，暫時無力組織、也無力支撐你方案裡這種規模高達五十多萬兵力的戰略性進攻戰役。”
他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宋興華：“第三，兵員和人才的問題！為了恢複太原兵工廠的生產，我們從各個根據地抽調了大量的軍工技術人才。為了組建大量的衛戍部隊，保衛太原以及新生的根據地和交通線，我們又從各軍區抽掉了不少二線、三線部隊。各老根據地現在正是恢複元氣、填補空缺的時候，需要時間！此時把他們主力再拉出來進行曠日持久的大兵團作戰，根據地就會變得非常空虛，哪怕有一兩支日軍中隊甚至是小隊進入根據地，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副總參謀長接過話頭，他的聲音更偏於理性分析：“第四，根基問題！我們根據地擴充的速度太快了，就像洪水漫過田地，看著麵積大了，但泥腳還沒踩實。我們的政工乾部數量嚴重不足，現在很多新解放區隻是勉強維持運轉，群眾基礎、黨組織建設都還需要時間深耕細作。此時傾力外出，一旦後方有變，後果不堪設想。”
最後，副總司令回到了地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陝西和綏遠方向，說出了最核心的擔憂：“第五，也是最關鍵的一點——我們的‘鄰居’們！宋興華，你彆忘了，山西旁邊，晉綏軍主力部隊還在，陝西的中央軍虎視眈眈，綏遠的傅作義部態度曖昧，山東的東北軍也未必和我們一條心！如果我們按照你的方案，動用八路軍超過百分之八十的機動兵力，投入這場規模空前的戰役。常凱申會坐視我們壯大嗎？他一旦授意這些部隊從西、從北向我們發起攻擊，僅憑我們留在根據地的不到十萬警衛部隊，怎麼抵擋？到時候，我們可能就是腹背受敵，首尾難顧！”
一番話，條分縷析，將目前麵臨的困難、潛在的風險剖析得淋漓儘致。辦公室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副總司令看著宋興華，語氣緩和了一些，但帶著不容置疑的判斷：“興華，根據我的經驗判斷，你這個‘鐵鎖橫江’的計劃，很好，但至少需要放到半年之後，等我們內部根基穩固，外部環境更有利一些，才有可能實施！”
宋興華靜靜地聽著，兩位老總的顧慮他並非沒有想過。他深知總部麵臨的全局性困難。但他更相信，戰場主動權稍縱即逝，日軍的集結不會等待他們準備好。
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與副總司令並肩而立，目光鎖定在張家口、北平區域，聲音清晰而堅定：
“副總司令，副總參謀長，您二位分析得非常透徹，麵臨的困難也都是實情。‘鐵鎖橫江’的全盤計劃，如果需要推遲，我服從總部決定。”
他話鋒一轉，手指重重地點在張家口的位置：“但是，張家口這一仗，必須打！而且要先發製人，立刻就打！”
他語速加快，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感：“日軍在北平至張家口一線，已經集結了7個師團，超過十二萬兵力！這還不包括正在路上的兩個戰車聯隊、一個重炮聯隊，以及北平本身的衛戍部隊！如果全部加在一起，總兵力將達到十五萬左右，而且都是裝備精良的野戰部隊！”
“而我們呢？”宋興華指向己方部署，“二縱和同盟軍主力也已向天鎮、陽原一線集結，總兵力超過十八萬，表麵上我們占優。但其中有五萬多人是新編部隊，裝備雖然解決了，但訓練和磨合還需要時間，目前隻能充當預備隊。真正能第一時間投入一線作戰的，還是參與大同會戰的那一批，大概十二萬左右！”
“如果我們坐等日軍準備充分，等他們的戰車、重炮全部到位，等他們主動發起進攻，我們依托現有防線固然能守住，但必然是一場慘烈的消耗戰！我們剛補充的新兵，能經受住這樣的血戰嗎？我們辛辛苦苦積攢的家底，能承受這樣的消耗嗎？”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兩位老總，語氣斬釘截鐵：“不如趁其立足未穩，部署尚未完成，我們主動出擊，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先吃掉張家口方向的敵軍，粉碎其西進的企圖，奪取戰役主動權！這不僅是為未來的‘鐵鎖橫江’掃清障礙，更是為了鞏固我們現有的山西根據地！這一仗，是勢在必行，刻不容緩！”
副總司令凝視著宋興華，看著這個年輕卻屢創奇跡的將領眼中那股一往無前的銳氣和深謀遠慮的沉穩。他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桌麵上有節奏地敲擊著，顯然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
終於，他停下敲擊，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搖了搖頭，感歎道：“宋興華啊宋興華！我看你不光是牽著日本人的鼻子走，連我們總部，也被你拿著鞭子在後麵趕著走啊！”
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斷：“好吧！你說得有理，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張家口會戰，可以打！”
他的語氣變得鄭重起來：“但是，此戰還是由你們二縱為主力獨立完成，總部這邊，會儘力協調。我會命令晉察冀軍區派出幾支精銳部隊作為你們的戰略預備隊，隨時策應。同時，電令120師、129師，各自派出部分主力，分彆向保定方向和津浦路北段出擊，牽製華北、華中方向的日軍，使其無法全力增援張家口。115師也會派出部隊，破壞津浦鐵路中段，牽製山東日軍，防止他們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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