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都給我停下!”宋興華的厲喝如同炸雷,瞬間劈開了三麵陣地的喧囂。他大步流星地衝向西麵陣地,臉色鐵青得嚇人,“誰讓你們挖戰壕的?”
正揮汗如雨的李大同被吼得一個激靈,手裡的鎬頭差點脫手,茫然地看著殺氣騰騰衝過來的宋興華:“宋…宋連長?不是…不是要構築阻擊陣地嗎?挖戰壕…擋子彈啊……”
“擋子彈?”宋興華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刺骨的嘲諷,“你們當城裡的鬼子都是瞎子聾子?這麼大動靜,挖這麼大陣仗的工事,是怕他們不知道我們在外圍設了口袋陣?等你們這破戰壕挖出個樣子來,鬼子的偵察兵早把你們的位置報回去了!炮火覆蓋立馬就到!你們這是給自己挖墳坑!”
他的目光掃過同樣停下動作、不知所措的三排長林桓、四排長馮瑞年、縣大隊趙大隊長等人,眼神鋒利如刀:“腦子呢?!阻擊陣地的核心是什麼?是重機槍!是交叉火力網!是隱蔽和快速布置!要的是在敵人冒頭逃竄時,用最短時間、最凶猛的火力把他們打回去!不是讓你們在這裡當土撥鼠,吭哧吭哧挖半天,給敵人當活靶子!”
他指著地上那幾道淺淺的溝壑,又指指戰士們手中沾滿泥土的工兵鍬,聲音斬釘截鐵:“立刻停下!所有工事構築隻有兩種,臥式散兵坑和沙袋機槍掩體!誰再敢挖戰壕,我撤了他的職!”
三麵陣地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戰士們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茫然、羞愧和一絲不服氣。李大同、林桓等人更是臊得滿臉通紅,低著頭不敢吭聲。挖戰壕是刻在骨子裡的本能,是麵對槍林彈雨時尋求庇護的下意識反應,此刻卻被批得體無完膚。
“縣大隊炮兵小隊!”宋興華壓下火氣,轉向另一邊,“你們的迫擊炮群呢?位置擺好了嗎?”
縣大隊炮兵小隊長是個黝黑精瘦的漢子,聞聲趕緊跑過來,指著場地邊緣一片相對平坦的區域:“報告宋連長!按您要求,橫三豎十,三十門81炮,間隔五米,都…都擺那兒了!就是…就是這地兒太硬,駐鋤不好砸……”迫擊炮倒是整整齊齊排成了一個方陣,炮口朝天,看著頗有氣勢。但仔細看去,炮位下的土隻被淺淺刨開一層,駐鋤淺淺地搭在上麵,歪歪斜斜,顯然無法承受連續射擊的後坐力,不過無所謂,迫擊炮群排雷結束就完成它的使命了。
“諸元調整!目標,模擬雷區前沿!距離xxx,方向xxxx!單發試射!”宋興華直接下令。
小隊長連忙吼著口令。炮手們蹲在炮旁,手忙腳亂地轉動炮身上的方向轉輪和高低轉輪,眼睛盯著簡陋的瞄準具,動作明顯生疏笨拙。報好參數後,裝填手拿起教練彈,緊張地鬆開手。
“嗵!”“嗵!”“嗵!”……沉悶的發射聲此起彼伏,卻毫無齊射的聲勢。炮彈沙土包)落地更是雜亂無章,最近的離“雷區”邊緣還有十幾米,最遠的偏出去幾十米,稀稀拉拉,毫無覆蓋效果。
宋興華走到一門炮旁,親自檢查。炮身歪斜,瞄準具的刻度更是錯得離譜。他蹲下身,雙手用力,將炮身扶正,然後快速調整瞄準具上的螺帽,動作快得讓人眼花繚亂。僅僅十幾秒,這門炮的狀態便煥然一新。
“都看到了嗎?”宋興華站起身,指著自己剛調整過的炮,“這才叫校準!指望你們現在就能打出齊射覆蓋排雷?差得遠!每一門炮,都必須由我親自調整到位,才能保證一輪覆蓋清理出一條三十米寬的安全通道!就你們現在這水平……還得練啊!”
炮手們被訓得抬不起頭,縣大隊小隊長更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接下來的架橋排模擬在“護城河”一道乾溝)上架設簡易橋梁,以及步兵排模擬攻入“城牆”一道土坎)後的巷戰隊形配合,更是隻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混亂、脫節、反應遲鈍……宋興華看著,心一點點往下沉。第一次攻城演習,就在一片低氣壓和此起彼伏的斥責聲中,草草收場。
夕陽的餘暉給寒冷的演習場鍍上了一層黯淡的金紅色,卻絲毫驅不散彌漫在隊伍上空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陰霾。一千多名戰士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在場地中央的空地上默默集結。隊列依舊龐大,但氣氛卻像凝固的鉛塊。失敗的沮喪、對自身能力的懷疑、對即將到來的真實戰鬥的巨大恐懼,如同無形的枷鎖,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人的肩頭。許多新兵低垂著頭,不敢看人,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冰冷的槍身。老兵們則臉色凝重,眼神中充滿了憂慮和茫然。空氣仿佛凍住了,隻剩下粗重壓抑的呼吸聲和寒風吹過枯草的嗚咽。
宋興華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氣,那寒意直透肺腑,也讓他翻騰的心緒強行冷卻下來。他目光掃過麵前這一大片沉默而壓抑的人頭,邁開沉穩的步伐,走到隊列正前方。兩個戰士機靈地抬過來一個空彈藥箱,“咚”地一聲放在他腳下。宋興華一步踏了上去,身形頓時拔高,成為全場絕對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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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誌們!”他的聲音並不算特彆洪亮,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寒風,穩穩地送進每一個戰士的耳中,帶著一種奇特的、撫平躁動的力量,“演習結束了!我知道,很多人心裡不痛快,覺得自個兒笨手笨腳,挖個坑都挖不好,炮也打不準,跑也跑不快,心裡頭直打鼓,是不是?”
他頓了頓,目光緩緩掃過前排幾個低著頭的新兵麵孔,臉上竟露出一絲罕見的、帶著點調侃意味的笑容:“慌什麼?啊?我問你們,慌什麼?”
這出乎意料的笑容和反問,讓死寂的隊列裡起了一陣微小的騷動。無數雙眼睛帶著困惑和一絲期待,抬了起來,聚焦在他臉上。
“你們以為小鬼子是神仙?天不亮就爬起來站崗放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宋興華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篤定,“告訴你們!這個點兒!”他用力指了指西邊天空那輪將落未落的殘陽,“城裡的鬼子,大部分還他娘的縮在熱被窩裡,抱著他們的‘東洋娘們兒’做美夢呢!”
“噗嗤!”隊伍裡不知是誰沒忍住,笑出了聲。這笑聲像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石子,迅速蕩開了一圈漣漪。緊繃壓抑的氣氛,竟被這句粗俗卻無比形象的大白話撕開了一道口子。許多戰士臉上露出了想笑又不敢放肆的古怪表情。
“咱們動作慢點怎麼了?”宋興華臉上的笑容更明顯了,甚至還帶著點“這正合我意”的狡黠,“慢點好啊!正好!等咱們的重炮、迫擊炮,都穩穩當當架好了,瞄準具都給我調得倍兒準!那時候,咱們的炮聲,就是他們最好的‘起床號’!”
他猛地一揮手,聲音如同出鞘的利劍,斬釘截鐵,帶著金鐵交鳴的錚然:“隻不過,老子這起床號一響,送他們回的不是營房,是他娘的回姥姥家!讓他們永遠睡下去!”
“轟!”短暫的寂靜後,整個隊伍爆發出一片壓抑已久的、混雜著釋放與振奮的哄笑和吼聲!剛才還低垂的頭顱此刻紛紛揚起,沮喪的眼神被點燃,重新煥發出光彩。宋興華這粗糲、直白、帶著濃濃兵痞氣息卻又無比解氣的比喻,像一劑強心針,狠狠紮進了戰士們瀕臨崩潰的神經。是啊,怕什麼?鬼子也是人,也怕冷,也貪睡!咱們的炮管都架起來了,還怕轟不醒他們?
“演習暴露了問題,不怕!”宋興華趁熱打鐵,聲音沉穩有力,壓下了笑聲,“練得少,時間緊,手生是必然!但你們要記住,咱們手裡家夥硬!炮夠多!夠狠!隻要按計劃打,隻要把咱們的炮火砸出去,狠狠地砸準了!我宋興華敢拍胸脯保證,遼縣縣城,咱們就拿下一半了!剩下那一半,就是咱們衝進去,打掃戰場,收玉米的時候了!”
他握緊拳頭,重重地砸在胸口,發出沉悶的聲響,眼神如同燃燒的炭火,掃視全場:“有沒有信心?!”
“有——!”山呼海嘯般的回應衝天而起,震得山穀嗡嗡作響,連天邊的雲霞仿佛都被這吼聲驅散了陰霾。新兵們漲紅了臉,老兵們挺直了腰板,所有的迷茫和恐懼,在這一刻被一種簡單而熾熱的信念驅散——跟著連長,用炮火轟他娘的!勝利就在眼前!
士氣如同乾柴遇烈火,被宋興華一番話徹底點燃。當戰士們帶著重新鼓起的乾勁,喊著號子去收拾演習場地上的火炮和裝備時,宋興華臉上的笑容迅速斂去,恢複了慣常的冷峻。他目光銳利地掃過場地邊緣那十幾個身影——各排排長和縣大隊的幾個主官早已被他示意留下。
“都過來!”宋興華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他率先走向場地邊一個背風的小土坡後麵。陳大海、林桓、馮瑞年、周大龍、吳大江、鄭淮、蔡儼、劉川、王二柱、趙大隊長等人連忙跟上,臉上還殘留著剛才被演講激起的紅暈,但眼神深處都帶著凝重和一絲被敲打後的忐忑。土坡後,寒風被擋住大半,十幾個軍官圍成一圈,氣氛再次變得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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