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失望在其他地方複製著。特務機關和憲兵隊的“收獲”更加可憐,除了搜出幾把藏匿的手槍和少量情報文件,現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宋興華看著隊員們彙總上來的、加起來不到兩千大洋價值的零星收獲,心頭那叫一個失望。他原以為“氪金”是捷徑,可這點錢連塞牙縫都不夠!
就在他帶著一身低氣壓,準備離開這令人失望的憲兵隊駐地時,在門口差點和匆匆趕來的陸大乾撞個滿懷。
陸大乾臉上帶著一種極度的困惑和不解,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手裡提著一個沉甸甸的粗布包袱。看到宋興華,他立刻將包袱遞了過來,聲音裡充滿了納悶:“宋連長,這是…從維持會那幾個漢奸頭子家裡抄出來的…金銀首飾、大洋,估摸著值個兩三萬大洋吧。”他頓了頓,眼神裡的疑惑幾乎要溢出來,“可是…怪事啊!我去的時候,那幾個王八蛋,竟然…竟然全都死在自己屋裡了!像是…像是用手雷把自己給炸了!這…這說不通啊!這些軟骨頭,平日裡欺壓鄉親比誰都狠,八路軍打進來了,他們不跑不投降,倒有膽子拉手雷自殺?圖啥啊?怕公審?這也太…太邪門了!”他搖著頭,百思不得其解。
宋興華接過包袱,入手一沉。他麵上不動聲色,隻是平靜地點點頭:“嗯,知道了。畏罪自殺,便宜他們了。東西讓老王登記造冊,回頭讓趙勇同誌想辦法轉交軍區。”他心中了然,這自然是自己之前用“空間投放”清理殘敵時,順手“處理”掉的。看著陸大乾那張寫滿問號的臉,宋興華隻能把這份“功勞”算在鬼子漢奸們“突然爆發的骨氣”上了。
陸大乾張了張嘴,看著宋興華平靜得近乎漠然的表情,最終還是把滿肚子的疑惑咽了回去。他總覺得哪裡不對,但這兵荒馬亂的時候,也容不得他細究。“是,宋連長。”他應了一聲,又匆匆轉身,投入到外麵的搬運大潮中去了。
時間在汗水、號子、引擎的咆哮和彌漫的塵土中飛速流逝。城內的幾處火頭早已被林桓和新兵一連的戰士們奮力撲滅,隻留下幾縷頑強升起的青煙,在越來越亮的晨光中顯得格外纖細。街道上的物資堆肉眼可見地矮了下去。騾馬車隊滿載著用油布遮蓋嚴實的貨物,在車把式的吆喝和鞭子清脆的炸響聲中,一輛接一輛地駛出城門。吱呀作響的獨輪車,如同一條條負重的蜈蚣,在坑窪不平的路麵上頑強前行,推車的漢子們赤膊上陣,油亮的脊背上肌肉虯結,青筋畢露,沉重的車輪每一次顛簸都伴隨著他們從胸腔裡迸發出的低沉號子。
保障排排長劉川的聲音已經嘶啞得如同破鑼,卻依舊在卡車之間來回奔跑,吼叫著調度。他臉上沾滿了混合著汗水的油汙,雙眼卻亮得嚇人,緊盯著每一輛車的裝載進度和發車時間。
“快快快!三號車裝滿了沒有?裝滿立刻走!彆堵著後麵!”
“五號車!輪胎氣不足了?趕緊換備胎!一分鐘都不能耽誤!”
“七號車司機呢?撐住!再跑最後一趟!天亮前必須出城!”
那些雇來的司機們,最初的興奮過後,也被這高強度、連軸轉的運輸榨乾了體力,臉上寫滿了疲憊。但每當車子啟動,載著沉重的物資駛向城外安全的道路,想到懷裡那沉甸甸的五塊大洋,他們又會咬緊牙關,將油門踩得更深一些。卡車在顛簸中轟鳴著,車燈刺破黎明前最濃的黑暗,如同一條條光龍,奔向未知的遠方。
當東方的天際線終於被一道銳利的魚肚白徹底劃開,深沉的墨藍色迅速退潮,淺灰、淡青、微黃的顏色如同打翻的調色盤,暈染開來。啟明星的光芒在這片逐漸明亮的底色中變得微弱。
最後一輛卡車,車身上沾滿了泥漿和塵土,像一個剛從泥潭裡爬出來的巨獸,引擎發出不堪重負的嘶吼,在劉川嘶啞的吼聲和幾名戰士的奮力助推下,終於將沉重的車尾甩出了遼縣那殘破不堪的城門。
就在車尾消失在城門洞陰影裡的那一刹那,一直緊繃著神經、仿佛一尊雕塑般立在城門附近一處高地上的宋興華、趙勇和王司務長,幾乎同時,肩膀猛地一鬆。一股巨大的、劫後餘生般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瞬間衝垮了支撐了他們一整夜的意誌堤壩。
宋興華一直挺得筆直的腰背,幾不可察地微微佝僂了一下。他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淩晨清冽而帶著焦糊味的空氣,再長長地、無聲地將它吐了出來。這一個簡單的呼吸動作,仿佛耗儘了他所有的力氣。緊繃了一整夜的臉部線條終於鬆弛下來,露出深藏眼底的、濃得化不開的疲憊,還有一絲塵埃落定後的空茫。
趙勇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臉,似乎想擦掉那並不存在的汗水和油汙,長長地籲出一口氣,聲音帶著沙啞的顫抖:“老天爺…總算…總算搶出來了…”他的聲音輕飄飄的,仿佛隨時會散在晨風裡。
旁邊的王司務長老王,那張圓臉上再也看不到一絲之前的狂喜,隻剩下透支後的蒼白。他靠著旁邊半截焦黑的土牆,身體微微下滑,腿肚子都在打顫。他咧了咧嘴,想笑一下,卻隻發出幾聲短促而乾澀的“嗬嗬”聲,像是破風箱在抽動。他艱難地抬起手,對著宋興華和趙勇,比劃了一個大拇指,然後整個人就脫力地滑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土牆,大口喘著粗氣,隻有那雙眼睛,還帶著心有餘悸的慶幸,死死盯著城外那條蜿蜒遠去、在晨曦中漸漸模糊的車轍。
“成了。”宋興華的聲音很低,輕得像一聲歎息,消散在微涼的晨風中。這兩個字,卻仿佛重逾千斤。
短暫的喘息之後,是徹底的撤離。陳大海、孫同等幾個排長帶著滿身的疲憊和硝煙味湊到宋興華跟前,聲音嘶啞地問:“連長,該撤了吧?”
宋興華沒有立刻回答。他再次抬眼,目光銳利如鷹隼,緩緩掃過整座傷痕累累的縣城。重點落在之前著火的那幾片區域。火頭已經徹底熄滅,隻有幾縷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青煙,從焦黑的木梁和瓦礫堆裡無力地飄出,在越來越亮的晨光中迅速消散。沒有複燃的跡象。他又仔細看了看全景地圖,確認代表己方部隊的綠色光點都已有序撤出城外,代表敵意的紅色光點早已清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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