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宋興華親自開著一輛繳獲的日軍吉普車,載著程欣、周大姐和小劉前往太原城內外幾處主要戰場遺址。他要讓這些記者,親眼看看這場勝利是如何取得的。
他們首先來到了城外的主攻陣地。冬日荒蕪的原野上,密布著縱橫交錯、深達數米的塹壕和如同月球表麵般密集的彈坑。宋興華跳下車,踩著鬆軟焦黑的泥土,指著那些蜿蜒曲折的工事,沉聲講解:“這裡,是我們發起總攻前,步兵的主要衝擊出發陣地。看到那些精心挖掘的交通壕和之字形塹壕了嗎?戰士們就是依靠這些工事,儘可能隱蔽地接近到城牆腳下,減少敵人直射火力的殺傷。在步兵衝鋒前,我們的炮營進行了長達四十分鐘的飽和炮火準備,”他指了指遠處幾個尤其巨大、甚至能看到扭曲金屬殘骸的彈坑,“我們的炮火,力求覆蓋每一個已知的日軍火力點。”
“但鬼子很狡猾,也很頑強。他們在城牆根部、夾角地帶修建了大量隱蔽的側射火力點和暗堡,我們的衝鋒部隊在這裡……”他指向一片相對平坦、彈坑卻異常密集、甚至能看到散落著破碎軍裝和雜物殘片的區域,“……遭遇了最猛烈的交叉火力攔阻射擊。很多戰士,沒能衝過這片開闊地。”
周大姐麵色凝重,立刻調整相機焦距,對著這片慘烈無比的戰場遺跡連連按下快門,捕捉著戰爭的殘酷。小劉則拿著筆記本,飛快地記錄著宋興華的每一句話,筆尖有時會因為激動或悲傷而微微顫抖。程欣看著那些深不見底的彈坑,想象著當時炮彈呼嘯而下、震耳欲聾、泥土裹挾著血肉紛飛的場景,臉色微微發白,下意識地抓緊了自己的衣角。
隨後,他們來到了護城河邊。原本應該結著薄冰的河水,此刻早已被鮮血、硝煙和汙泥染成了令人心悸的暗褐色,河麵上漂浮著破碎的木板、炸爛的沙包、扭曲的鐵絲網,甚至是一些無法辨認的戰爭殘骸。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雜的怪味。宋興華的聲音依舊保持著冷靜,卻透出沉重的壓力:“護城河是攻城部隊需要克服的最後一道天然障礙。鬼子提前炸毀了部分橋梁,並在河對岸,利用地形和殘存工事,布置了密集的雷區和交叉配置的機槍巢。我們的工兵營弟兄,冒著敵人密集的彈雨,強行下水架設簡易浮橋和填平部分河道,傷亡……極其慘重。”他目光掃過渾濁的河麵,仿佛能看到當時工兵們奮不顧身、前仆後繼的悲壯身影,聲音低沉下去,“很多戰士……是踩著戰友用生命鋪就的道路,才衝過去的。”
最後是巍峨的太原城牆。這座古老的城牆,此刻如同一個遍體鱗傷的巨人,布滿累累彈痕,牆體上密布著機槍掃射和炮彈破片撞擊留下的白點與凹坑。更觸目驚心的是那幾處巨大的、仿佛被巨獸撕咬開的缺口,斷裂的磚石雜亂地堆積著,那是被無數重炮生生轟開的死亡通道。宋興華撫摸著冰冷粗糙、甚至帶著火藥味的牆磚,上麵還深深嵌著變形的彈片,入手一片冰涼。“這裡,是我們選擇的主要突破口之一,”他指著一個最大的缺口,語氣斬釘截鐵,“我們的裝甲營——雖然坦克數量不多,但在關鍵時刻,它們用堅固的裝甲吸引了大量火力,強行突入了城內!步兵兄弟們緊隨其後,與負隅頑抗的敵人展開了逐街、逐屋、甚至每一個房間的殘酷巷戰……”
通過宋興華冷靜而詳實、不帶過多感情色彩卻細節豐富的敘述,配合眼前這片觸目驚心、滿目瘡痍的戰爭殘跡,程欣三人深刻地感受到了昨日那場光複戰役背後,隱藏著的慘烈、艱難與巨大的犧牲。勝利的光環背後,是無數英勇將士用青春、熱血和生命鋪就的道路。
接著,宋興華驅車來到了城郊一片臨時選定的、相對空曠的平地。這裡,正在舉行一場莊嚴肅穆、氣氛凝重的集體火化儀式,為昨日犧牲的二縱與同盟軍將士送行。
空地中央,整齊地堆放著高高的木材,上麵覆蓋著一排排潔白的布單,布單下,是那些為了光複太原而永遠閉上雙眼的英勇軀體。周圍,肅立著兩隊士兵,如同兩排沉默的雕塑。一隊是二縱的戰士,他們脫下了軍帽,緊緊攥在手中,許多人眼眶通紅,緊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但微微抽動的臉頰肌肉、緊握得發白的拳頭和因極力壓抑悲痛而微微顫抖的身體,暴露了他們內心巨大的哀傷與對戰友的不舍。另一隊是日本共產主義同盟軍的士兵,他們同樣神情肅穆,許多人深深地低著頭,有些人則無聲地任由眼淚滑過粗糙的臉頰,為自己的同胞,也為這些誌同道合、卻倒在同一戰場上的異國戰友默哀。
沒有喧嘩,沒有哭喊,隻有寒風吹過原野發出的低沉嗚咽聲,以及木材被火焰吞噬時偶爾發出的“劈啪”爆響。空氣凝重得仿佛凍結了一般,連時間似乎都在此地放緩了腳步。
宋興華、程欣等人下車,默默地走到隊列前方,脫下帽子,垂首肅立。
岡田翔太旅長站在同盟軍隊伍的最前麵,臉色蒼白如紙,嘴唇緊抿,眼神複雜地凝視著那片潔白的“山丘”,那裡麵有他熟悉的部下,有被他從日軍陣營中喚醒的同胞。他的右手緊緊按著指揮刀的刀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火把被神情肅穆的戰士點燃,投入柴堆之下。橘紅色的火焰開始升騰,貪婪地舔舐著乾燥的木材,火苗迅速竄高,逐漸吞噬那一片象征純潔與安息的潔白。濃煙滾滾而起,帶著一種特殊的氣味,直上灰蒙蒙、壓抑的天空,仿佛要將烈士們不屈的英魂和不滅的信念,送達遙遠的天際,與日月同輝。
人群中,終於有壓抑不住的、低沉的啜泣聲斷斷續續地響起。一個臉上還帶著稚氣的二縱小戰士,猛地用拳頭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帶著哭腔哽咽道:“班長……你說好了等打下太原,要請我喝汾酒的……你怎麼說話不算數啊……”
旁邊,一個同盟軍的老兵,臉上刻滿了歲月的風霜,喃喃地用日語說著:“安らかに眠ってください、同誌よ……安息吧,同誌啊……)”程欣聽不懂日語,但能從他那布滿皺紋的臉上、那渾濁卻堅定的眼神中,讀到深切的哀傷、迷茫中的覺醒,以及繼續前進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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