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終於褪去。
天光如同冰冷的潮水,漫過蒼茫的大地。
也將高平原野上那兩支龐大軍隊的猙獰輪廓,清晰地勾勒出來。
肅殺之氣,凝如實質。
周軍大陣依山勢而列,旌旗如林。
在清晨的寒風中獵獵作響。
中軍大纛之下。
柴榮金甲玄袍,按劍而立,目光如炬,掃視著整個戰場。
他的身影,如同定海神針,穩定著全軍之心。
左右兩翼,張永德、韓通等將領各自統軍,嚴陣以待。
而陳穩所率的靖安軍,則如同蟄伏的猛虎,位於中軍大陣左後側。
既是最後的預備隊,也是護衛中軍側翼的最堅實壁壘。
在他們對麵,北漢與契丹聯軍的大陣鋪天蓋地。
尤其是契丹騎兵那漫山遍野的陣勢,帶著一股原始的、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戰馬的嘶鳴聲、兵甲的碰撞聲。
以及那隱隱傳來的、帶著異族腔調的呼喝聲。
交織成一首野蠻的戰歌。
陳穩駐馬立於靖安軍陣前,他的目光緩緩掃過自己麾下的兒郎。
經過連夜最後的調整和加固,靖安軍的陣型顯得更加厚實且富有層次。
最前方是加設的三層活動拒馬和撒滿的鐵蒺藜。
其後是石墩統領的前鋒營重步兵,甲胄森然,長矛如林。
兩翼是密集的弓弩手,箭已搭弦,寒光點點。
再往後,是張誠、王茹協調指揮的主力戰兵以及趙大眼督造的各類輔助器械。
整個軍陣肅靜無聲,隻有戰旗在風中翻卷的呼啦聲。
以及偶爾傳來的戰馬不耐的響鼻。
一種混合著緊張,亢奮!
乃至一絲恐懼的情緒,如同無形的薄霧彌漫在軍陣之中。
這是麵對未知血戰的本能反應。
陳穩知道,他需要說些什麼。
不是高高在上的訓誡,而是能與這些即將赴死的袍澤產生共鳴的言語。
他輕輕一夾馬腹,策馬在陣前緩緩而行,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士兵的耳中,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與激勵的力量。
“弟兄們!”
他開口,目光掃過一張張或年輕或滄桑的臉龐。
“看看前麵!”
他馬鞭遙指對麵聯軍的龐大陣勢,尤其是那些剽悍的契丹騎兵。
“看看那些北漢兵,那些契丹人!”
“他們憑什麼能站在這裡,對著我們耀武揚威?”
“憑他們的刀快?憑他們的馬壯?”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憤懣與決絕:
“不!他們憑的是我們過去的軟弱!”
“憑的是這數十年來的混亂和妥協!”
“他們覺得,我們漢家兒郎的血已經流乾了,脊梁已經打斷了!”
“他們覺得,這中原大地,就該是他們隨意馳騁、燒殺搶掠的獵場!”
幾句話,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激起了層層漣漪。
許多士兵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眼神中開始燃起怒火。
他們中許多人,都有親人死於亂軍,家鄉毀於戰火。
對胡騎的恨意,早已深植骨髓。
“但是!”
陳穩的聲音如同金石交擊,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