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的陽光似乎並未照進汴梁城西的龍捷軍左廂大營。
此處營盤,原是趙匡胤麾下嫡係部隊駐紮之地,如今雖已被打散整編,但空氣中依舊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躁動與壓抑。
校場上,操練的號令聲顯得有氣無力,士兵們的動作也帶著幾分敷衍;營房之間,三三兩兩的軍漢聚在一起,低聲交談著,眼神閃爍,不時投向中軍大帳的方向。
“呸!什麼忠武侯,不過是個走了狗屎運的泥腿子!”
一名臉上帶著刀疤的隊正狠狠啐了一口,聲音裡充滿了怨毒。
“還有韓通、張永德那兩個軟骨頭,國公?我看是賣主求榮的爵位!”
“王哥,小聲點……”
旁邊一個年輕些的士卒緊張地看了看四周。
“如今……如今是陳朝的天下了,再說這些,怕是要掉腦袋的。”
“怕個鳥!”
被稱作王哥的隊正瞪了他一眼,情緒更加激動。
“趙點檢待我等恩重如山,如今卻被囚在澶州,生死不知!
這口氣,老子咽不下去!”
他壓低了聲音,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我聽說,北邊……還有‘那些人’,都還沒認這個姓陳的皇帝。
咱們龍捷軍的老兄弟,難道就真這麼認了?”
類似的情景,在左廂大營的多個角落悄然上演。
一股不滿、怨恨與恐懼交織的暗流,正在軍營中悄然湧動。
幾個原屬趙匡胤親衛、如今被降職使用的軍官,成為了這股暗流的核心。
他們利用舊日的影響力,不斷散播著對新朝、對石墩、對韓通等人的不滿言論,刻意誇大整編後待遇的“不公”,煽動著士卒們的對抗情緒。
“憑什麼他們靖安軍的人就能當都頭、指揮使?咱們龍捷軍的老兄弟就得被壓著一頭?”
“就是!聽說還要重新考核,淘汰老弱?這不是要斷咱們的活路嗎!”
“韓通那廝肯定吞了咱們的賞錢!不然怎麼這麼久還沒發下來?”
流言如同瘟疫般在營中蔓延,逐漸侵蝕著軍心。
基層的士卒大多不明就裡,容易被情緒煽動,加之對未來的不確定性感到恐慌,使得這股暗流愈發洶湧。
中軍大帳內,氣氛同樣凝重。
石墩大馬金刀地坐在主位,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黝黑的臉上滿是煩躁。
韓通與張永德坐在下首,麵色也十分難看。
他們剛剛處理完一起小小的衝突——兩名原龍捷軍士卒與一名靖安軍出身的哨官因口角而動起了手。
“媽的!這群潑才,就沒一個讓俺省心的!”
石墩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亂響。
“好言好語說不通,軍法條例講不聽,整天陰陽怪氣!
依俺看,就該抓幾個帶頭鬨事的,狠狠打一頓軍棍,看誰還敢紮刺!”
韓通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石侯爺,此法恐怕不妥。
如今營中人心不穩,若強行彈壓,恐會激成大變。
這些士卒,許多都是跟過趙……跟過那位的,心有怨氣也是難免。
需以安撫為主,徐徐圖之。”
“安撫?怎麼安撫?”
石墩瞪著眼。
“俺老石把道理都講爛了,陛下仁厚,既往不咎,隻要安心當兵,待遇一樣不少!
可他們聽嗎?
他們就覺得是俺搶了他們的位置,是韓將軍你們賣了舊主!
這他娘的就是一幫喂不熟的白眼狼!”
張永德沉吟片刻,開口道。
“石侯爺,韓將軍所言不無道理。
強硬手段,乃不得已而為之。
眼下當務之急,是找出暗中煽風點火之人。
這股邪氣不除,光靠安撫,無異於揚湯止沸。”
他看向石墩。
“我已加派人手,在營中暗訪。
隻是這些人行事頗為隱秘,一時難以抓到實證。”
石墩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錢貴那小子不是管著巡察司嗎?
讓他派人進來查啊!
老子這軍營都快成賊窩了!”
“已與錢侯爺通過氣了。”
韓通接口道。
“巡察司的人手已暗中進入大營。
但軍中之事,終究還需我等自行解決,過度依賴外力,於軍心不利。”
就在三人一籌莫展之際,帳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伴隨著兵器碰撞和怒罵聲。
一名親兵急匆匆闖入帳內。
“侯爺!二位將軍!不好了!左廂第三指揮的人鬨起來了,圍了糧秣官,說克扣了他們的糧餉,要討個說法!人越聚越多!”
“什麼?!”
石墩霍然起身,眼中怒火噴薄。
“反了他們了!真當老子的鐵鐧是吃素的?!”
他說著就要往外衝。
“石侯爺且慢!”
韓通連忙攔住他。
“此事蹊蹺。
糧餉發放乃是我與張將軍親自督辦,絕無克扣之事。
這分明是有人借機生事,想挑起更大的亂子!”
他臉色凝重。
“您若此刻帶兵彈壓,正中其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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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麼辦?難道任由他們鬨下去?”
石墩怒道。
張永德目光一閃。
“速去稟報陛下!
同時,我等先去現場穩住局勢,絕不能讓事態擴大!”
皇城,崇政殿。
陳穩正在批閱張誠、王茹呈上的關於漕運疏通與京畿民生安撫的最新奏報。
錢貴如同一道影子般悄無聲息地進入殿內。
“陛下,龍捷軍左廂大營出事了。”
錢貴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但內容卻讓陳穩放下了手中的朱筆。
陳穩聽完錢貴的簡要彙報,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他站起身,走到殿牆懸掛的汴梁布防圖前,目光落在城西軍營的位置。
“果然還是按捺不住了。”
他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寒意。
“是那幾個趙匡胤的舊部?”
“是。
以原親軍隊正王魁為首,共七人,是他們在暗中串聯煽動。
今日之事,亦是他們故意散布謠言,挑動不明真相的士卒圍攻糧秣官。”
錢貴肯定道。
“巡察司已掌握部分證據。
另外……”
他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