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巡察司地牢。
這裡終年不見陽光,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腐臭以及某種用來消毒的刺鼻草藥混合而成的味道。
火把的光暈在潮濕的牆壁上跳躍,映照出刑架上斑駁的暗紅痕跡,如同某種猙獰的抽象畫。
錢貴端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麵無表情地看著手中那份厚厚的供詞。
在他麵前,曾經高高在上的兵部侍郎孫敬,此刻如同一條被抽掉了脊梁的癩皮狗,癱在冰冷的石地上,渾身衣衫破碎,露出的皮肉上沒有一塊好肉,氣息奄奄。
那份供詞,正是出自孫敬之口。
或者說,是出自他崩潰的意誌。
“福安……福安指認你,曾三次利用核查軍械之便,向他泄露宮城西門守軍換防細節,並協助標注地下暗渠靠近宮苑的入口。”
錢貴的聲音不高,卻在死寂的地牢中顯得格外清晰冰冷。
“你還有何話說?”
孫敬艱難地抬起頭,渙散的目光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我……我……侯爺饒命……”
他的聲音如同漏氣的風箱。
“是……是福安那閹狗逼我的!他抓了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在河北賭坊欠下的巨額賭債憑證,還……還知道我早年貪墨軍餉的事情……”
“他說……隻要我提供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就……就幫我壓下……”
“下官……下官鬼迷心竅啊!”
“無關緊要?”
錢貴嘴角勾起一絲冷酷的弧度。
“宮防細節,暗渠密道,在你眼中是無關緊要?”
“你可知道,就因為你提供的這些‘無關緊要’的消息,‘血月’之夜,多少鐵鴉軍死士得以潛入宮城?多少忠勇將士因此喪命?”
孫敬渾身一顫,涕淚橫流,再也說不出話來。
錢貴不再看他,將目光轉向另一份卷宗。
那是關於刑部郎中李從善的。
李從善的骨頭,比孫敬硬一些,但也僅僅是一些。
在巡察司那些精通人體極限、且被錢貴以“廣泛賦予八倍效率”臨時提升了審訊技巧與洞察力的刑訊高手麵前,他那點可憐的堅持,很快也土崩瓦解。
他供認,自己是被福安以“研究前朝秘案”為名引誘,在查閱舊檔時,暗中複製了汴梁地下暗渠的詳細圖紙。
作為回報,福安給了他大量金銀,並承諾幫他運作,謀求刑部侍郎的職位。
貪婪,同樣是腐蝕忠誠的毒藥。
“名單上還有誰?”
錢貴放下卷宗,看向身旁一名眼神銳利如鷹、負責記錄的主事。
“福安臨死前嘶喊出的那幾個名字,都核實清楚了嗎?”
“回侯爺,基本核實。”
主事恭敬地回答,遞上一份名單。
“除孫敬、李從善外,尚有宮門守備副將一名,戶部清吏司主事一名,以及……三名分散在禁軍不同衛所的中低級軍官。”
“根據福安殘留的供詞碎片和這些人的往來軌跡交叉比對,可以確定,他們均為鐵鴉軍外圍成員,負責傳遞消息、提供便利,或作為備用聯絡點。”
錢貴的目光在那份名單上掃過,每一個名字,都像是一根紮在大陳肌體上的毒刺。
“證據確鑿?”
“人證、物證、往來書信、財物流水,均已初步掌握。”
“好。”
錢貴緩緩站起身,地牢中昏暗的光線在他臉上投下深刻的陰影。
“那就……收網。”
他吐出兩個字,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
“傳我命令!”
“按名單拿人!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通知張誠相公、王樸相公,以及樞密院,即刻起,全城戒嚴,許進不許出!”
“涉案官員府邸,一律查封,家眷圈禁,等待審查!”
“遵命!”
命令如同無形的波紋,瞬間傳遍整個巡察司,繼而如同冰冷的潮水,湧向汴梁城的各個角落。
兵部衙署。
孫敬被兩名如狼似虎的巡察司緹騎從值房裡拖出來時,還在試圖掙紮喊冤。
“放肆!本官是朝廷三品大員!你們憑什麼抓我!”
“我要見張相公!我要見陛下!”
為首的隊正冷笑一聲,直接將那份沾著血汙的供詞拍在他臉上。
“孫侍郎,你的罪證,靖安侯已呈報內閣和樞密院!”
“有什麼話,留著去閻王爺那兒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