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黎明。
當第一縷天光刺破晉州地平線上的陰霾,照亮這片飽經蹂躪的土地時,陳穩所率領的禁軍主力,終於抵達了晉州外圍的最後一道山梁。
人馬皆默。
連續數日近乎不眠不休的強行軍,耗儘了大半士卒的體力。
此刻,所有人都依靠著頑強的意誌和終於抵達目的地的精神支撐,死死釘在自己的位置上。
陳穩勒馬立於山梁之上,玄色的大氅在清晨的寒風中微微拂動。
他俯瞰著下方那片巨大的、被戰爭徹底扭曲的盆地。
晉州城,如同一艘傷痕累累的巨艦,倔強地矗立在盆地中央。
原本高大雄偉的城牆,此刻布滿了坑窪與裂痕,尤其是西麵,一大段城牆呈現出詭異的琉璃化狀態,顏色焦黑,閃爍著不祥的幽藍反光——那是被“冥火”焚燒過的恐怖痕跡。
城牆上下,旗幟殘破,屍骸枕藉,來不及清理的攻城器械殘骸散落四處,無聲地訴說著過去幾日戰況的慘烈。
而在晉州城的北、西、東三麵,北漢聯軍的營寨如同密密麻麻的蜂巢,連綿不絕,將孤城緊緊包圍。
旌旗如林,刀槍如葦,數以萬計的敵軍在其中活動,人喊馬嘶,炊煙嫋嫋,帶著一種勝券在握的從容與壓迫感。
更遠處,隱約可見一些深藍色的旗幟在營寨深處飄蕩,與北漢的旗幟格格不入。
那是鐵鴉軍的標誌。
陳穩的目光銳利如鷹,緩緩掃過整個戰場。
他體內那三十二倍的感知被提升到極致。
不僅僅是視覺,更有一種超越常人的“感應”。
他能“看到”晉州城上空,那原本應代表王朝正統與民心的、微弱卻堅韌的“勢運”之氣,此刻正被一股龐大、冰冷、帶著濃烈死亡與混亂意味的幽藍能量場死死壓製,如同風中殘燭,搖曳不定。
他也能“聽到”,從那座孤城中傳出的,數萬軍民混合著絕望、疲憊、以及最後一絲不肯熄滅的期盼的“聲音”。
同時,他也清晰地感知到,在對麵聯軍大營的深處,一股比他之前任何一次感應都更加強大、更加凝練、也更加瘋狂的冰冷意誌,如同潛伏的毒蛇,正牢牢地鎖定著自己。
那意誌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以及一種……仿佛看到獵物終於踏入陷阱的嘲弄。
“陛下,那就是‘冥火’焚燒過的城牆。”
李武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帶著壓抑的憤怒與後怕。
“石將軍他們……真是從鬼門關裡爬出來的。”
陳穩微微頷首。
他的目光越過戰場,試圖尋找城中守軍的跡象。
終於,在殘破的南門城樓上,他看到了一麵雖然布滿箭孔、卻依舊被努力擦拭乾淨的“石”字將旗。
旗幟在晨風中頑強地飄揚著。
仿佛感應到了他的注視,那城樓之上,突然出現了幾個身影。
儘管距離遙遠,隻能看到模糊的人影,但陳穩幾乎可以肯定,中間那個身材異常魁梧、即便隔著這麼遠也能感受到其彪悍氣息的,定然是石墩。
而旁邊那個身形挺拔、即便疲憊也不失風骨的,應該就是李洪。
他們似乎也看到了山梁上這支突然出現的、打著龍旗的軍隊。
城頭上出現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緊接著,一麵更大的、臨時趕製出的“陳”字龍旗,被幾名守軍奮力升起,插在了“石”字旗的旁邊!
那麵龍旗的出現,像是一點星火,瞬間點燃了死寂的晉州城頭!
更多疲憊不堪、身上纏著染血繃帶的守軍身影出現在垛口之後。
他們努力挺直腰板,向著山梁的方向揮舞著手中的兵器!
沒有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