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州以南,李家莊的恐慌並未隨著時間平息,反而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漣漪不斷擴散。
裡正李福的急報尚未抵達州府,鄰近的幾個村落也相繼傳來了類似的消息。
起初隻是幾塊田地顏色發灰,手感板結;
隨後便是更多農田出現類似症狀,範圍從村頭蔓延到村尾;
緊接著,連接村莊的小河、用於灌溉的溝渠,乃至一些人家院中的水井,都開始泛起那令人不安的淡藍色泡沫。
“老天爺啊!這是不讓我們活了啊!”
一個老婦人跪在自家田埂上,看著眼前明顯已經開始打蔫、葉尖泛黃的麥苗,拍著大腿哭嚎起來。
她的哭聲引來了更多村民的圍攏,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茫然與恐懼。
土地是他們的根,河水是他們的命。
如今根似乎要爛了,命脈似乎被毒害,這種源於生存根本的威脅,比任何兵災匪患都更讓人絕望。
“裡正已經去報官了!”
“官府……官府能有辦法嗎?”
“這……這不會是……瘟病吧?地裡的瘟病?”
有人顫抖著猜測,引發了更大的騷動。
恐慌開始像野火一樣在鄉間蔓延。
有人試圖用草木灰撒地,有人拚命從尚未被汙染的上遊挑水澆灌,但都收效甚微。
那土地的板結和水的異狀,仿佛頑固的瘟疫,牢牢吸附在這片土地上。
消息終於以最快的速度傳遞到了邢州州府。
刺史崔仁師剛剛處理完一批日常公務,就看到戶曹參軍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臉上毫無血色。
“使君!不好了!南麵數個鄉裡急報,出現地異水變!”
崔仁師心頭猛地一沉,放下手中的筆,沉聲道:“慌什麼!細細說來!”
“是!據報,多地田土無故板結,色澤灰敗,禾苗枯萎;
臨近水源處出現詭異藍沫,腥臭難聞;
百姓恐慌,恐釀成民變啊使君!”
崔仁師霍然起身,繞過長案。
他年近五旬,治理地方經驗豐富,但如此詭異、大範圍的土地水源同時出問題,聞所未聞。
“可曾查驗?是否乃附近礦場或工坊泄毒?”
“回使君,初步查探,並無新設礦場或大型工坊。
且……且此次異狀範圍頗廣,幾乎同時發生,不似尋常汙染。”
戶曹參軍的聲音帶著哭腔,“下官……下官懷疑,是否……地龍翻身之前兆?或是……妖孽作祟?”
“休得胡言!”崔仁師厲聲喝止,但自己的手心也滲出了冷汗。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立刻召集州內所有精通農事、水利的官吏,還有醫官,組成勘查隊,由你親自帶隊,火速前往事發之地!”
“第一,詳細記錄所有異狀,取樣土壤、水源,速送汴梁工部!”
“第二,安撫百姓,嚴令不得飲用異狀水源,不得食用枯萎莊稼!
開州府義倉,必要時調撥糧食,穩定民心!”
“第三,嚴密監視各地動向,若有散布謠言、煽動民變者,立捕不饒!”
“是!下官遵命!”戶曹參軍領命,匆匆而去。
崔仁師在原地踱了幾步,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
他走到窗邊,望向南方,那裡是他治下的膏腴之地。
如今卻莫名遭此劫難。
“地異水變……同時發生……”他喃喃自語,聯想到近日朝中關於偽宋和鐵鴉軍的通報,一個可怕的念頭浮上心頭。
“莫非……真是那邊弄出來的邪法?”
幾乎在同一時間,位於河東路的潞州、河北東部的博州,也相繼有急報傳入州府。
內容與邢州那邊大同小異,都是土地板結、水源泛藍沫、莊稼枯萎。
範圍雖不及邢州集中,但分布零散,同樣引發了地方的恐慌。
消息通過驛道快馬,如同雪片般飛向汴梁。
汴梁,皇宮。
陳穩站在巨大的沙盤前,沙盤上清晰標注著大陳的山川河流、州縣城鎮。
此刻,幾名內侍正根據剛剛收到的急報,將代表異常區域的小型、塗成暗灰色的木牌,插在邢州、潞州、博州相應的位置上。
雖然隻有寥寥幾個點,散布在廣袤的疆域中,但那種不祥的意味,卻讓侍立一旁的張誠、王茹和剛剛被急召入宮的趙老蔫麵色凝重。
“陛下,三地急報,症狀幾乎一致。
土地板結失活,水源出現不明藍沫,莊稼枯萎。
民間已有恐慌情緒。”
張誠的聲音帶著壓抑的焦慮,“邢州刺史崔仁師已派人取樣,正快馬送來京師。”
王茹補充道:“靖安司在當地的探子也回報,暫未發現人為投毒或大規模敵人活動的跡象。
異常仿佛……是憑空出現的。”
陳穩的目光掃過沙盤上那幾個刺眼的灰點。
他體內那雄厚的勢運,似乎也能隱隱感受到來自那些區域的、一種細微卻持續的“剝離感”和“枯萎感”。
這與之前感應到的地氣異動完全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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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天災。”陳穩緩緩開口,語氣肯定,“是‘蝕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