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汴梁皇宮的禦書房內,燭火通明,卻隻映照出陳穩一人的身影。
他屏退了所有內侍,獨自坐在寬大的禦案之後。
案頭上,堆積著來自各方的奏報、軍情、民情彙總,以及工部格物院最新送來的、關於“渦流機”改進和“安土盤”優化方案的厚厚圖紙說明。
他沒有立刻去翻閱那些文書,而是向後微微靠進椅背,閉上了眼睛。
並非疲倦,而是需要這片刻的絕對寧靜,來梳理紛繁的思緒,厘清未來的方向。
腦海中,一幅幅畫麵交替浮現。
是邢州李家莊那片曾經灰敗、如今勉強穩住態勢的田地;
是工部官吏和工匠們在泥濘中忙碌、調試著那些閃爍著符文微光器械的身影;
是鄭元被帶走時那灰敗絕望的臉,以及王茹隨後呈上的、關於進一步加強吏治整頓的條陳;
是張誠彙報時,提及偽宋境內物價波動、民間困苦時,那沉穩中帶著一絲銳利的眼神;
是沙盤上,北方邊境那幾個代表著偽宋“神武軍”異常集結的、刺眼的紅色標記;
還有……體內那似乎永不停歇、磅礴運轉,並且在民心凝聚下愈發雄渾厚重的勢運氣旋。
“蝕骨”之災,來勢洶洶,目標明確,旨在摧毀大陳賴以生存的物質根基。
工部的應對雖顯倉促,但趙老蔫帶領團隊,硬是憑借初步成型的技術體係,結合土法,勉強遏製住了其蔓延之勢,穩住了局麵。
這證明了,大陳獨有技術路線的可行性與潛力。
“影蝕”的影響,則更為隱蔽和陰毒。
鄭元案敲響了警鐘,暴露了在精神層麵防禦的薄弱環節。
王茹的應對迅速而有力,忠誠教育與紀律整頓雙管齊下,配合“守心符”和太醫署的輔助,正在構建一道更為堅固的內心防線。
張誠主導的經濟反製,則像一把無形的軟刀子,持續不斷地給偽宋放血,加劇其內部矛盾,削弱其戰爭潛力。
效果正在逐步顯現。
而北線,石墩和錢貴傳來的情報顯示,趙匡胤在鐵鴉軍的支持下,正在瘋狂地積蓄力量。
那支所謂的“神武軍”,以及可能伴隨而來的、經過強化的“冥骨”,無疑是懸在大陳頭頂的一把利刃,隨時可能斬落。
內外交織,錯綜複雜。
陳穩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禦案一角。
那裡擺放著一份單獨呈上的、由靖安司破譯的、源自晉州之戰後獲得的信息碎片的最新解讀報告。
上麵的詞彙依舊零散而晦澀:“節點維護”、“曆史慣性”、“變數清理”、“協議”、“終焉”……
這些碎片,如同拚圖中最關鍵的幾塊,雖然仍無法窺見全貌,但已經讓他對鐵鴉軍及其主人的本質,有了超越這個時代任何人的認知。
他們維護的,是一個既定的“劇本”。
而自己,以及自己所創立的大陳,就是這個劇本最大的“變數”。
“影蝕”與“蝕骨”,是他們試圖“清理”變數的手段。
而偽宋的存在,尤其是其強行推動的、扭曲的“曆史節點”如那畸形的澶淵之盟),則是他們試圖修複“曆史慣性”的努力。
“所以,對抗的關鍵,不僅僅在於疆場爭雄,城池攻防。”
陳穩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案麵上劃動著,腦中思緒如電。
“更在於……能否持續地、從根本上,破壞他們所要維護的那個‘劇本’。”
“讓他們試圖固定的‘節點’無法達成,或扭曲變形;
讓‘曆史’的走向,徹底脫離他們設定的軌道。”
想到這裡,他對於接下來的戰略重心,已然有了清晰的輪廓。
第一,內政為本。
“蝕骨”之災警示,物質基礎絕不能動搖。
必須進一步加大對農桑水利的投入,推廣改良農具,興修陂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