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宋中軍的騷亂,如同漣漪般迅速擴散至整個前線。
龍纛的傾斜,皇帝嘔血昏迷的消息,終究是瞞不住的。
恐慌,如同瘟疫,在原本氣勢洶洶的攻城大軍中蔓延。
尤其是當雄州城頭再次響起一陣雖然稀疏、卻依舊精準致命的弩箭射擊時,這種恐慌達到了頂點。
那是守軍在清理戰場,狙殺殘留在城牆下、試圖救回同伴或負隅頑抗的敵軍。
失去了統一的、強有力的指揮,又遭受了先前那波毀滅性箭雨的打擊,偽宋軍隊的士氣終於崩潰了。
先是右翼的一部兵馬開始不由自主地向後收縮。
隨即,如同雪崩一般,這種退卻迅速演變成了全軍性的潰退。
士兵們丟下盾牌,扔掉雲梯,甚至推搡開擋路的同伴,隻求離那座吞噬了無數生命的雄州城牆遠一些,再遠一些。
“神武軍”和殘存的“冥骨”試圖彈壓,甚至斬殺了幾名逃兵,但在整體潰敗的浪潮麵前,這點努力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它們最終也隻能在軍官的號令下,掩護著中軍,開始有序地後撤。
隻是那沉默而僵硬的步伐,似乎也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狼狽。
城頭上,殘存的守軍愣愣地看著如同潮水般退去的敵軍。
一時間,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確認敵人真的在遠去,震耳欲聾的、夾雜著無儘疲憊與狂喜的歡呼聲,才猛地從雄州城頭爆發開來!
“贏了!”
“我們守住了!”
“萬勝!大陳萬勝!”
劫後餘生的士卒們相互擁抱,揮舞著殘破的兵刃,許多人笑著笑著,便流下了眼淚,或者脫力地癱坐在地,望著天空大口喘息。
石墩杵著卷刃的巨斧,望著退去的敵軍,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
他身上的鐵甲破損多處,鮮血浸透了內襯的戰袍。
他回頭,看向主城樓的方向,眉頭緊鎖。
勝利的代價,太大了。
“快!救治傷員!”
“清點損失!”
“修補城牆!防備敵軍再次來襲!”
他強撐著疲憊的身軀,嘶啞著聲音下達命令。
戰爭的殘酷,在勝利之後,才以另一種方式淋漓儘致地展現出來。
城頭上,斷臂殘肢隨處可見,陣亡將士的遺體與敵軍的屍骸混雜在一起,幾乎無處下腳。
鮮血彙聚成溪流,順著城牆的縫隙流淌,空氣中彌漫著濃重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傷兵的呻吟聲、哀嚎聲,在歡呼過後,顯得格外刺耳。
醫官和輔兵們穿梭其間,忙碌地進行著搶救和清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沉重與悲傷。
……
主城樓上。
陳穩在那陣強烈的眩暈過後,強行支撐著沒有倒下。
他拒絕了護衛的攙扶,堅持要親眼確認敵軍的退卻。
當看到偽宋的旗幟在視野中逐漸遠去時,他緊繃的心神才微微一鬆。
然而,這一鬆懈,一直被強行壓製的傷勢與疲憊,便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湧反噬。
他猛地一陣劇烈咳嗽,又帶出了些許血絲。
眼前陣陣發黑,耳畔嗡嗡作響,腳下的地麵仿佛都在搖晃。
“陛下!”
身旁的護衛再也顧不得禮儀,連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形。
陳穩擺了擺手,想說什麼,卻隻覺得喉嚨乾澀,發不出清晰的聲音。
他指了指臨時設在城樓內的休息處。
護衛會意,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緩緩向內走去。
每走一步,陳穩都感覺像是踩在棉花上,渾身虛脫無力。
他知道,這不僅僅是體力與精神的透支。
更是過度動用能力,撼動國本勢運後,來自規則層麵的反噬。
那種源自血脈、靈魂深處,與整個王朝氣運相連的虛弱感,遠比肉體的創傷更加令人心悸。
他被扶到一張簡陋的榻上坐下,立刻有隨行的禦醫上前,為他診脈,處理傷勢。
禦醫的手指搭上他的腕脈,眉頭立刻緊緊皺起,臉色也變得異常凝重。
脈象浮滑紊亂,氣血兩虧,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根基動搖般的虛浮之感。
“陛下憂勞過度,元氣大傷,急需靜養,萬萬不可再動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