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另一側。
“鏡像汴梁”皇城,福寧殿偏殿。
此處的陳設,與皇帝寢宮規格相去甚遠。
雖不簡陋,卻透著一股被刻意遺忘的冷清。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藥味,壓過了熏香。
已去帝號、被尊為“德昭皇帝”實則形同軟禁的趙匡胤,靠坐在床榻上。
他身上蓋著錦被,臉龐浮腫,眼袋深重,昔年雄霸之氣已被病痛與憤懣消磨殆儘。
唯有那雙偶爾睜開的眼睛裡,還殘留著如同困獸般的桀驁與不甘。
一名老內侍小心翼翼地端來藥碗。
“大家,該用藥了。”
趙匡胤看也不看,猛地一揮手臂。
“滾!”
藥碗被打翻在地,漆黑的藥汁濺濕了地毯,碎瓷片四散飛濺。
“朕……朕沒病!”
他嘶啞地低吼,胸膛劇烈起伏,引發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讓趙光義來見朕!讓他來!”
老內侍嚇得跪伏在地,瑟瑟發抖,不敢言語。
趙匡胤劇烈地喘息著,目光死死盯著緊閉的殿門。
他知道自己出不去了。
自從那夜宮變,被鐵鴉軍的神秘力量與趙光義的親信裡應外合製住,他便從九五之尊淪為了這深宮中的階下囚。
所謂的“禪位”,不過是遮羞布。
所謂的“靜養”,就是永恒的囚禁。
他恨。
恨鐵鴉軍背信棄義,將他當作隨時可以替換的棋子。
更恨自己的親弟弟,竟能做出如此寡廉鮮恥、弑兄篡位之舉!
這江山,本就是他趙匡胤一刀一槍,在鐵鴉軍扶持下打下來的!
如今,卻為他人做了嫁衣。
“陳穩……陳穩……”
在無邊的恨意中,他偶爾也會念及那個真正擊敗他、讓他淪落至斯開端的名字。
若非陳穩異軍突起,打破了原有的格局,他何至於急於求成,又何至於讓鐵鴉軍覺得他失去了價值,轉而扶持趙光義?
一種扭曲的、將所有不幸歸咎於陳穩的恨意,支撐著他殘存的生命力。
與此同時,相隔不遠的垂拱殿內。
禦座之上的趙光義,心情同樣陰鬱。
他身著的赭黃龍袍,似乎還未能完全熨帖地融入他的身軀。
眉宇間凝聚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鷙與戾氣,取代了昔日作為晉王時的沉穩與內斂。
雖已架空兄長,手握大權,但他並未感到絲毫輕鬆。
反而如同坐在一座隨時可能噴發的火山口上,焦灼而警惕。
兄長的名分猶在,就像一根刺,紮在他的心頭。
那些曾追隨兄長的舊臣,那些掌握軍權的將領,誰能保證他們沒有異心?
禦案之上,沒有堆積如山的民生奏章,隻有一份薄薄的、以火漆密密封存的名單。
名單上的名字不多,隻有十餘人。
但每一個名字背後,都代表著一段與兄長趙匡胤的香火情緣,一股在軍中或朝堂盤根錯節的潛在勢力。
殿內燭火搖曳,將趙光義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投在冰冷的金磚地麵上,宛如鬼魅。
他沒有立刻朱批,隻是用指尖反複摩挲著名單上第一個名字——王彥升。
一個追隨兄長久矣的悍將,性情粗野,在軍中頗有威望,曾對他“攝政”的合法性流露出質疑。
殺,還是不殺?
殺,可以迅速震懾軍中那些仍懷舊念的將校。
但也可能引來兔死狐悲之感,甚至激起動亂。
不殺,則如鯁在喉。
“陛下。”
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角落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