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另一側,“鏡像汴梁”的皇城。
時已入冬,此處的寒意,似乎比真實汴梁更添幾分陰冷刺骨。
宮苑內的樹木早已凋零,枯枝如同扭曲的鬼爪,伸向灰蒙蒙的天空。
偶有烏鴉掠過,發出嘶啞的啼鳴,更顯淒清。
福寧殿內,藥味經久不散,甚至比月前更為濃重。
曾經的“德昭皇帝”趙匡胤,如今已徹底臥床不起。
他雙目深陷,顴骨高聳,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隻有偶爾喉嚨裡發出的、拉風箱般的痰音,證明著這具軀殼內尚存一絲生機。
曾經的雄圖霸業,滔天恨意,似乎都已被這無情的病痛和漫長的囚禁消磨殆儘,隻剩下生命最本能的、微弱的掙紮。
蕭瑟的殿內,僅有寥寥兩三名被嚴格篩選過的老宦伺候,個個低眉順眼,如同泥塑木雕,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與福寧殿的死寂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僅一牆之隔的、如今真正掌控著這座宮廷乃至整個偽宋權柄的皇帝趙光義。
他並未安居於象征正統的紫宸殿,反而更常待在離福寧殿不遠、便於掌控兄長情況的偏殿書房中。
此刻,書房內炭火燒得正旺,驅散了外麵的寒意。
趙光義身著常服,坐在書案後,麵前攤開的並非經史子集或民生奏章,而是一份份由皇城司密探呈遞的、關於朝臣動向的密報。
他的臉色在炭火的映照下,顯得有些陰晴不定。
太子大婚的消息,早已通過特殊渠道傳了過來。
陳朝儲君地位愈發穩固,朝廷上下氣象一新,這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焦躁與壓力。
反觀自身,雖已大權在握,但內部卻遠未太平。
“王繼恩。”
趙光義頭也不抬,聲音低沉地喚道。
一名麵白無須、眼神靈動中帶著幾分諂媚與精明的中年宦官,立刻從陰影中趨步上前,躬身應道:
“大家,奴婢在。”
此人是趙光義一手提拔起來的皇城司都知,心腹中的心腹,專司監察臣僚、刺探隱私。
“近日,可還有人私下與非寧宮指軟禁趙匡胤的宮殿)那邊,有所勾連?”趙光義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一股寒意。
王繼恩腰彎得更低,小心翼翼地道:
“回大家,自前番雷霆手段後,明麵上自是無人敢再與非寧宮有所往來。”
“隻是……據下麵孩兒們探得,仍有幾個不識時務的老臣,暗中唏噓感歎,言語間對……對前朝舊事,頗有懷念之意。”
“尤其是……尤其是李處耘之子李繼隆,近日與一些軍中舊袍澤飲酒時,曾言及‘先帝創業艱難’雲雲……”
“李繼隆……”趙光義眼中寒光一閃。
這個名字他記得,其父李處耘是兄長的得力乾將,雖已病故,但其子在軍中亦有些影響力。
這種對“先帝”的懷念,是他絕不能容忍的!
“還有,”王繼恩偷眼看了看趙光義的神色,繼續補充道。
“宮中……宮中亦有些許風言風語。”
“說……說皇後殿下指趙光義的正妻)近日因瑣事,杖責了一名曾在非寧宮伺候過的老宮人,引得一些舊人暗自非議,言道……言道皇後殿下……氣量稍狹……”
趙光義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他重重地將手中一份密報摔在案上!
“混賬!”
“朕勵精圖治,宵衣旰食,爾等卻在背後妄議宮廷,懷念前朝?”
“莫非以為朕的刀,不利了嗎?”
王繼恩嚇得噗通跪倒在地,連連叩首:
“大家息怒!是奴婢失職,未能儘早彈壓此等悖逆之言!”
趙光義胸膛起伏,喘了幾口粗氣,目光掃過書案一角那份關於陳朝太子大婚、政局平穩的簡報,心中的戾氣更是難以抑製。
憑什麼陳穩那邊就能父子相得,政局平穩?
而他這裡,卻要時刻提防著內部的暗流與背叛?
“去!”
他冷聲下令。
“將那些妄議朝政、懷念前朝的名單,給朕細細列來!”
“還有,宮中那些亂嚼舌根的,無論涉及何人,一律嚴懲不貸!”
“朕要讓所有人知道,這大宋,如今是誰在做主!”
“奴婢遵旨!”王繼恩如蒙大赦,連忙磕頭,倒退著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