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草木榮枯。
仿佛隻是幾次朝堂爭議的起落,幾次邊境摩擦的平息,幾次新糧入庫的喜悅。
五年光陰,便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流逝。
真實汴梁的宮闕,似乎也浸染了歲月的痕跡,簷角的獸吻沉默地注視著帝國的變遷。
紫宸殿內,熏香嫋嫋。
陳穩端坐於禦座之上,身形比五年前更顯清瘦。
兩鬢已是霜白儘染,額間的皺紋也深鑿了幾分。
唯有那雙眼睛,依舊沉靜如古井,隻是偶爾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
他放下手中一份由太子陳弘批閱、他最終核可的關於漕糧折色改革的奏章,輕輕咳了兩聲。
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裡顯得格外清晰。
侍立一旁的福全立刻奉上一杯溫熱的參茶,眼中滿是擔憂。
“大家,您該歇息了。”
陳穩擺了擺手,示意無妨。
他的目光投向殿外。
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欞,在光潔的金磚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五年了。
這五年裡,他刻意地、逐步地將越來越多的政務交由太子處置。
從最初的旁聽、谘議,到後來的協理、批紅,再到如今,除了涉及軍國大事、宗室封爵、五品以上官員任免等核心權柄,日常的政務運轉,已大多由太子主持的東宮署僚與三省長官協同處理。
太子陳弘,沒有讓他失望。
在張誠、王茹、石墩、錢貴、趙老蔫這五位核心重臣或明或暗的輔佐與磨礪下,這位年輕的儲君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著。
他或許少了陳穩那種憑借“倍效”之力洞悉關鍵、快刀斬亂麻的銳利;
但卻多了幾分沉穩持重,善於聽取各方意見,處理政務條理清晰,尤其在協調各方利益、安撫民心方麵,展現出了不俗的天賦。
朝臣們也逐漸習慣了向太子彙報工作,接受太子的指令。
“監國”之名,雖未正式加封,但太子之權柄,已深入人心。
陳穩對此感到欣慰,卻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
他知道,這是必經之路,是王朝平穩傳承的希望。
但真正感受到權柄的轉移,感受到自己不再事事親力親為、仍是帝國運轉絕對核心時,心中難免有些空落。
然而,身體的狀況,由不得他逞強。
雄州之戰的後遺症,加上這五年殫精竭慮的暗中布局與思慮,讓他這具曾經強健的軀體,不可避免地走向衰敗。
咳嗽愈發頻繁,精力也大不如前。
如今,他每日處理政務的時間,已不得不大幅縮短。
更多的時候,他是在禦書房裡,翻閱太子處理過的奏章,或是在這紫宸殿中,聽取太子的彙報,給予關鍵的指點。
他正在學習,如何從一個掌控一切的開拓之君,轉變為一個指引方向的守成之君,或者說,一個為繼承人鋪路的過渡者。
思緒飄忽間,一陣急促卻儘量放輕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
一名慈寧宮的內侍,麵帶惶急,在福全耳邊低語了幾句。
福全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快步走到禦座前,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
“大家……太皇太後……她……薨了!”
陳穩拿著茶盞的手,猛地一顫。
溫熱的茶水濺出,洇濕了龍袍的袖口。
他沉默了片刻,臉上並無突如其來的震驚,隻有一種深沉的、早已預料的悲戚,緩緩彌漫開來。
母親劉氏的身體,在這五年裡每況愈下。
近半年來,更是多數時間纏綿病榻,全靠湯藥和一股意念支撐著。
他幾乎每日都會去探望,看著母親日漸消瘦,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
他心中清楚,這一天,終究會來。
隻是當它真正來臨的時候,那股錐心之痛,依舊如此清晰。
他緩緩站起身,聲音沙啞。
“擺駕……慈寧宮。”
慈寧宮內,已是哭聲一片。
宮娥內侍跪倒滿地。
陳穩一步步走入寢殿,空氣中彌漫著藥味與一種生命逝去後的空寂。
劉氏靜靜地躺在鳳榻上,麵容安詳,仿佛隻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