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宋,太湖水域。
夜色如墨,細雨霏霏,給本就水道縱橫、蘆葦密布的湖麵更添了幾分迷離與肅殺。
“浪裡蛟”沈剛貓著腰,藏身於一叢茂密的蘆葦之後,渾身早已被冰冷的湖水與雨水浸透,但他一動不動,隻有一雙銳利的眼睛,透過蘆葦縫隙,死死盯著遠處水麵上緩緩駛過的幾艘官軍巡船。
他心頭籠罩著一股強烈的不安。
這不安,並非源於眼前這些例行公事的官兵。
而是一種更冰冷、更無形無質,卻仿佛能扼住人喉嚨的危險預感。
自從月前,那兩位神秘人通過“南風記”送來銀錢和幾句看似隨口的“提醒”後,他依言改變了騷擾官軍的策略,不再硬碰硬,專挑軟肋下手,打了就跑,果然成效顯著,自身損失也小。
官軍被攪得不勝其煩,進軍速度確實慢了下來。
可就在偽宋朝廷宣告南方徹底平定、舉國歡慶之後沒兩天,這太湖周邊的氣氛,就陡然變了。
官軍的巡視頻率增加了數倍不止;
一些原本可以疏通關節、獲取消息的底層吏員,突然變得諱莫如深,甚至避而不見;
更讓他心悸的是,昨天夜裡,他設在湖邊的一處隱秘補給點,被人無聲無息地端掉了。
現場沒有打鬥痕跡,值守的兩個弟兄像是憑空消失,隻留下一些被利刃瞬間切斷的纜繩和木樁斷麵,光滑得嚇人。
那不是普通官兵能乾出來的,甚至不像是人能乾出來的。
沈剛想起那兩位神秘人最後的警告:“事若成,速離巢,謹防鬼夜行。”
他當時還不完全明白“鬼夜行”是什麼意思,現在,他有點懂了。
“大哥,”
一個同樣濕漉漉的漢子悄無聲息地潛遊到他身邊,壓低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惶。
“三狗子他們……聯係不上了。咱們最後那個藏身的島子,好像……好像被人摸過了。”
沈剛的心猛地一沉。
三狗子是他派去和“南風記”外圍人員接頭的,極其隱秘。
連那裡都被發現了?
“通知所有弟兄,”
沈剛的聲音乾澀而急促,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按丙號方案,立刻分散撤離,去三號彙合點,能帶走的帶走,帶不走的全沉水裡!”
“快!”
幾乎就在他命令下達的同時,距離他們藏身蘆葦蕩不足百丈的一片水麵上,空氣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一道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模糊黑影,如同沒有重量的幽靈,靜靜佇立在一條小舢板的船頭。
這黑影沒有麵孔,沒有具體的形態,隻有一團人形的、不斷流動的深邃陰影。
它,正是鐵鴉軍主人派出的“幽影”之一。
它的“感官”中,正清晰地標記著前方蘆葦蕩裡那幾十個代表著“不穩定數據”的生命光點。
以及,更遠處,那個剛剛與這些光點有過短暫接觸、正準備悄然離開湖區的,代表著“南風記”情報節點的微弱信號。
“目標確認。清掃指令執行。”
沒有聲音,隻有一道冰冷的意念波動。
“幽影”抬起了“手”。
下一刻,它腳下的舢板無聲無息地化為齏粉,而它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
幾乎在同一瞬間,沈剛所在的蘆葦叢邊緣,兩個負責警戒的漢子,連哼都沒哼一聲,便軟軟地倒入水中,脖頸處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曲著。
“敵襲——”
淒厲的警報隻喊出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雨幕之中,一道鬼魅般的黑影如同死神揮舞的鐮刀,所過之處,血肉之軀如同被無形的利刃切割,蘆葦成片倒下,鮮血瞬間染紅了渾濁的湖水。
快!
太快了!
沈剛甚至看不清那是什麼東西,隻感到一股凍徹骨髓的寒意瞬間逼近。
他憑借多年在水上搏殺練就的本能,猛地向側後方一仰,同時拔出腰間短刀奮力向前一揮。
“鐺!”
一聲脆響,短刀仿佛砍中了精鐵,震得他虎口崩裂,鮮血長流。
而那冰冷的觸感一掠而過,帶走他胸前一片皮肉,火辣辣地疼。
他借力向後翻滾,落入水中,拚命向蘆葦深處潛去。
心臟狂跳,幾乎要炸開胸膛。
那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撤!快撤!”
他嘶啞地吼叫著,招呼著還能動彈的弟兄。
幸存的水寇們早已魂飛魄散,拚命劃水,四散奔逃。
然而,那道黑影如同附骨之疽,在雨夜和水麵之上閃爍騰挪,每一次出現,都必然帶起一蓬血花,留下一具屍體。
它似乎並不急於一次性殺光所有人,更像是在執行一場精準的清除,同時……驅趕。
就在沈剛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拚命遊向一處預設的水下暗道入口時,異變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