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北疆,鎮北關。
塞外的風,帶著砂礫的粗糲和草原的腥氣,呼嘯著掠過斑駁的城牆。
戍卒們頂著風,警惕地巡視著關隘內外,目光銳利如鷹隼,不敢有絲毫懈怠。
雖與契丹達成了表麵的和平,但邊境線上的小規模摩擦從未真正停止。
關隘守將府邸內,石墩卸下了在汴京時常穿的文士袍,換上了一身便於活動的皮質軟甲。
他正伏案於一張巨大的北疆輿圖前,上麵密密麻麻標注著近期契丹遊騎活動的區域、頻率以及兵力配置。
濃眉緊鎖,粗糙的手指在幾個反複出現騷擾的地點上來回移動。
“不對勁……”
他喃喃自語,聲如悶雷。
“這幾股契丹騎哨,來得太勤了,而且……打法刁鑽,不像以前那些隻知道猛衝猛打的蠢貨。”
他拿起旁邊一摞由前線斥候和邊軍送來的戰報,再次仔細翻閱。
“三日前,黑山峪。契丹三十餘騎伴作牧馬,誘我巡邏小隊出擊,其後伏兵驟起,若非小隊什長機警,及時後撤據守石壘,並以‘驅幽弩’精準狙殺其領頭三人,恐遭重創。”
“五日前,飲馬河。小股契丹精銳夜間泅渡,試圖破壞我新設的烽燧,被暗哨發現,激戰後遁走,遺留箭簇製式統一,鋒銳異常,非尋常部落所有。”
“七日前……”
一樁樁,一件件。
規模都不大,但戰術靈活,目的明確——試探、騷擾、收集情報,甚至帶著幾分……練兵的味道。
而且,這幾起事件的指揮官,似乎風格相近,透著一種與他年齡不符的老辣和狡猾。
“傳令!”
石墩猛地抬頭,對侍立一旁的親兵喝道。
“讓前軍斥候營的趙都頭立刻來見我!要快!”
“得令!”
不多時,一名風塵仆仆、眼神如獵豹般精悍的軍官快步走入,抱拳行禮:
“將軍!趙猛聽令!”
“趙都頭,不必多禮。”
石墩指著輿圖上那幾個點。
“這幾股頻繁鬨事的契丹崽子,你們盯了這些天,可摸清他們的底細了?尤其是帶頭的,是什麼人?”
趙猛顯然早有準備,立刻回道:
“回將軍!正要向您稟報!”
“這幾股人馬,確實邪性!來去如風,滑不留手,我們幾次設伏,都被他們提前察覺,溜了。”
“至於帶頭的……”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凝重。
“弟兄們幾次遠遠窺見,似乎是個半大的小子,看年紀不過十六七,但騎術精湛,箭法狠準,最關鍵的是,他身邊總跟著幾個沉默寡言、氣息剽悍的老兵,像是護衛,又像是……教導?”
“半大的小子?”
石墩眼中精光一閃。
“可看清了他的旗號或衣甲特征?”
“旗號不顯,衣甲也與尋常契丹騎兵無異。”
趙猛努力回憶著。
“不過……有一次近距離接戰,他帶頭衝陣,勇不可當,混亂中好像聽到有契丹兵用他們的土語喊了一聲……‘拽剌’?還是‘小拽剌’?距離太遠,聽得不真切。”
“拽剌?”
石墩對這個契丹詞語似乎有些印象,他蹙眉思索。
契丹語中,“拽剌”似乎有“勇士”、“健兒”之意,有時也用作對年輕貴族子弟的稱呼。
一個十六七歲,勇猛且戰術刁鑽,被契丹兵稱為“拽剌”的年輕將領?
石墩的心猛地一跳。
他立刻在腦海中搜索起關於契丹新一代權貴子弟的信息。
蕭太後的族人?耶律皇室的子弟?
忽然,一個名字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耶律宗真!
據之前零星搜集到的情報,此人乃是契丹名將耶律休哥之侄!自幼被耶律休哥帶在身邊,耳濡目染,極受看重!
年齡、身份、展現出的軍事素養……似乎都對得上!
“耶律休哥的侄子……”
石墩的手指重重地點在輿圖上,那個年輕人活動最頻繁的區域。
“如果真是他……那契丹人把這小子放到邊境來,絕不僅僅是騷擾那麼簡單!”
他看向趙猛,語氣沉肅:
“趙都頭,加派雙倍斥候,給我死死盯住這個‘小拽剌’!”
“不要輕易接戰,以追蹤、觀察為主!”
“我要知道他每一支箭射向哪裡,每一次馬蹄踏過何處!我要知道他麾下到底有多少人,裝備如何,與哪些部落有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