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吳用山坡一晤後,陳穩並未急於求成,也未立刻去拜訪晁蓋。
他深知,對於吳用這等心思縝密、善於謀算的智者,過於急切反而會引人疑竇。
有些種子,埋下之後,需要時間悄然滋生。
他回到鄆城縣客棧,與石墩會合,白日裡依舊如尋常商賈般,處理些“生意”上的瑣事,或與城中其他商人應酬,打探各路消息。
暗地裡,則讓錢貴手下的暗樁,密切關注著東溪村吳用的動向,以及鄆城縣宋江的言行。
如此過了兩三日。
這一日晚間,華燈初上。
陳穩正在客房內,憑窗望著鄆城縣稀疏的燈火,心中推演著後續計劃。
忽然,房門被輕輕叩響。
石墩警惕地靠近門邊,沉聲問道:
“誰?”
門外傳來一個壓低的聲音:
“可是河北來的陳先生?東溪村故人托小老兒送來一封信。”
陳穩與石墩對視一眼,微微點頭。
石墩將門打開一條縫隙,隻見門外站著一個頭戴鬥笠、看不清麵目的老漢,遞進來一封沒有署名的信函,隨即轉身便消失在走廊黑暗中。
關好房門,石墩將信遞給陳穩。
陳穩拆開信,裡麵隻有一張素箋,上麵用清秀而隱含風骨的筆跡寫著一行字:
“今夜子時,村東土地廟後靜室,煮茶以待,靜候佳客。吳用拜上。”
沒有多餘言語,但邀請之意明確。
石墩湊過來看了一眼,低聲道:
“君上,這吳用突然相邀,還是夜間僻靜之處,恐防有詐。不如我多帶幾個兄弟,暗中護衛。”
陳穩沉吟片刻,搖了搖頭。
“吳用若有害我之心,不會如此明目張膽相邀,更不會選在土地廟這等帶有公義象征之地。”
“他既以‘煮茶’相待,便是欲密談。”
“人多反而不美。”
“你與我同去,在外警戒即可。”
子夜時分,月明星稀。
鄆城縣城早已宵禁,一片寂靜。
陳穩與石墩二人,借著月色,悄然出了客棧,避開巡夜的更夫兵丁,出了縣城,直奔東溪村方向。
村東的土地廟香火不旺,夜間更是荒僻無人。
廟後果然有一間獨立的靜室,此時窗欞中透出一點昏黃的燈光。
石墩打了個手勢,示意自己將在外圍隱蔽處警戒。
陳穩整理了一下衣冠,從容走到靜室門前,輕輕叩響。
“門未閂,陳先生請進。”
裡麵傳來吳用平和的聲音。
陳穩推門而入。
室內陳設簡單,一桌,兩椅,一燈如豆。
吳用已然坐在桌旁,正用一個小泥爐烹煮著茶水,熱氣嫋嫋,茶香彌漫。
他今日未戴綸巾,隻以一根木簪束發,穿著更為隨意的居家便服,少了幾分學究氣,多了幾分隱士風範。
“陳先生果然是信人,請坐。”
吳用抬手示意,為陳穩斟上一杯剛沏好的熱茶。
“山野粗茶,不成敬意,聊以驅寒。”
“學究客氣了。”
陳穩在對麵坐下,端起茶杯,輕輕一嗅,讚道。
“茶香清冽,是好茶。”
兩人對坐品茶,一時都未言語,隻有泥爐中炭火輕微的劈啪聲,和茶水注入杯中的細微聲響。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心照不宣的靜謐與試探。
最終還是吳用先開口,他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向陳穩。
“陳先生,前日山坡一晤,先生之言,如暮鼓晨鐘,發人深省。吳用回去後,思之再三,夜不能寐。”
“先生當日提及‘大義’,提及梁山泊可為‘淨土’,不知……此言是泛泛而談,還是另有所指?”
陳穩迎著他的目光,坦然道:
“陳某雖是一介商賈,卻也讀了幾句聖賢書,懂得些家國天下之理。”
“見生靈塗炭,黎民倒懸,但凡心有熱血者,豈能無動於衷?”
“所言自是發自肺腑。至於所指……”
他頓了頓,聲音放緩,卻字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