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風就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在臉上生疼。夏雨荷身上那件單薄的夾襖早已抵擋不住寒意,夜裡躺在炕上,凍得瑟瑟發抖,身上的舊傷在寒氣裡隱隱作痛,像無數根細針在紮。
張子恒的脾氣似乎隨著天氣一起變冷了,稍有不順心便對她拳打腳踢。有時是因為粥熬得不夠熱,有時是因為衣服沒洗乾淨,甚至有時隻是他在外麵受了氣,回來便把火氣全撒在她身上。
她身上的傷舊的還沒好,新的又疊了上來。背上、胳膊上、腿上,青一塊紫一塊,有些地方被打得青紫發黑,碰一下都鑽心地疼。她不敢哭出聲,隻能咬著牙忍著,把眼淚咽進肚子裡。因為她知道,哭聲隻會招來更凶狠的打罵。
這天傍晚,張子恒從鎮上回來,喝得醉醺醺的,一進門就把手裡的酒葫蘆摔在地上,葫蘆碎了,剩下的酒灑了一地,散發出濃烈的酒氣。
“錢呢?”他紅著眼睛瞪著夏雨荷,舌頭都捋不直了,“我讓你收的那點糧食錢呢?”
夏雨荷心裡一緊,那點錢是前兩天賣了半袋口糧換來的,李氏讓她收著,說是留著給張子恒買年貨。她趕緊從炕席底下摸出那個布包,遞了過去:“在……在這裡。”
張子恒一把搶過布包,打開一看,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就這麼點?你是不是藏起來了?”
“沒有!真的沒有!”夏雨荷慌忙搖頭,“賣糧食的錢就這麼多,我一分都沒動過……”
“放屁!”張子恒猛地把布包摔在她臉上,銅錢撒了一地,“肯定是你這個賤人藏起來了!我看你就是不想讓我好過!”
他順手抄起門後的扁擔,劈頭蓋臉就朝她打過來。夏雨荷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想跑,可腿上的舊傷還沒好利索,跑起來一瘸一拐的,沒跑兩步就被他追上了。
扁擔重重地落在她背上,“哢嚓”一聲,像是骨頭裂開的聲音。夏雨荷疼得眼前一黑,慘叫一聲,摔倒在地上。
“讓你藏錢!讓你騙我!”張子恒紅著眼,像一頭失控的野獸,手裡的扁擔一下下狠狠地落在她身上。
她蜷縮在地上,抱著頭,感覺自己的背快要被打斷了。疼痛像潮水一樣湧來,淹沒了她的意識。她能聽到自己微弱的呻吟聲,還有張子恒粗重的喘息和咒罵聲。
公公婆婆就站在門口,冷漠地看著,連一句勸阻的話都沒有。張老栓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煙霧繚繞中,他的臉模糊不清,仿佛眼前發生的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李氏則皺著眉,似乎嫌他們吵到了她。
“行了,彆打死了,還得留著乾活呢。”最後還是李氏說了一句,語氣裡滿是不耐煩。
張子恒這才停下手,扔掉扁擔,喘著粗氣,狠狠地踢了她一腳:“下次再敢藏錢,看我不打死你!”
他轉身進了屋,留下夏雨荷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地上。
地上的銅錢散落在她身邊,閃著冰冷的光,像一雙雙嘲諷的眼睛。她趴在地上,渾身疼得動彈不得,嘴裡不停地溢出腥甜的血沫。背上的傷火辣辣的,稍微動一下,就像有無數把刀在割。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寒風從門縫裡鑽進來,吹在她身上,凍得她牙齒打顫。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意識越來越模糊,眼前開始出現幻覺。
她好像看到了小時候,父親把她架在脖子上,在院子裡跑,笑得那麼開心。她好像看到了母親,坐在燈下,一邊給她縫衣服,一邊哼著溫柔的歌謠。她好像看到了院子裡的那棵石榴樹,夏天的時候,開滿了火紅的花,像一團團燃燒的火焰……
那些溫暖的畫麵,像微弱的燭火,在她即將熄滅的意識裡閃爍了一下,又迅速被無邊的黑暗吞噬。
“荷兒……荷兒……”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聽到了母親的聲音。她努力想睜開眼睛,可眼皮重得像粘住了一樣。
“荷兒,你醒醒啊……”
一隻溫暖的手撫摸著她的臉頰,帶著熟悉的溫度和氣息。夏雨荷終於用儘全身力氣,睜開了一條縫。
模糊的光影裡,她看到了母親王氏的臉。母親的眼睛紅腫著,臉上滿是淚痕,正焦急地看著她。
“娘……”她虛弱地喊了一聲,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哎,娘在,娘在……”王氏抱著她,心疼得直掉眼淚,“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了?這畜生……他怎麼能下這麼狠的手啊!”
原來,王氏不放心女兒,趁著家裡沒事,偷偷來看她,沒想到一進門就看到女兒躺在地上,渾身是傷,奄奄一息。
“娘,我好疼……”夏雨荷靠在母親懷裡,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放聲大哭起來。積壓了許久的痛苦、恐懼和委屈,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娘知道,娘知道……”王氏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哽咽著說,“娘這就帶你回家,我們不在這裡了,我們回家……”
可她的話剛說完,李氏就從屋裡走了出來,雙手叉腰,沒好氣地說:“親家母,這是乾什麼呢?小兩口過日子,磕磕碰碰難免的,你可彆在這兒挑撥離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