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辭抱著那卷布防圖副本,指尖幾乎要嵌進紙頁裡。蕭玦給了她一個月的時間,這機會像懸在刀尖上的蜜糖,甜裡裹著刺骨的疼。
她被從柴房挪到了一間稍乾淨的耳房,依舊是素白長裙,依舊要隨叫隨到,隻是蕭玦沒再逼她用斷笛敲調子。有時他處理軍務到深夜,會讓她在一旁研墨,兩人相對無言,隻有燭火在案頭跳躍,映得他側臉的輪廓忽明忽暗。
這日午後,蕭玦去了軍營,沈清辭借著收拾書房的由頭,開始仔細搜尋。她記得張媽說過,師父曾是老侯爺女兒的琴師,或許能在與那位小姐相關的物件裡,找到些線索。
書房的書架高聳,堆滿了兵書和策論,角落裡卻有一個紫檀木的小櫃,上了鎖。沈清辭心頭一動,想起蕭玦偶爾會對著櫃子發呆,指節摩挲著鎖孔,像是在猶豫什麼。
她在書桌的暗格裡翻到一把小巧的銅鑰匙,形狀竟與櫃鎖十分契合。鑰匙插進鎖孔,“哢噠”一聲輕響,櫃門開了。
裡麵沒有金銀玉器,隻有幾件舊物:一支褪色的玉簪,半塊繡了一半的手帕,還有一個蒙著灰塵的桐木琴盒。
沈清辭的呼吸驟然急促。琴盒。師父最愛的就是琴,他說過,好琴能藏魂。
她輕輕打開琴盒,裡麵臥著一把七弦琴,琴身是上好的老桐木,漆皮有些剝落,卻依舊能看出當年的精致。琴尾刻著兩個小字:“知意”。
“知意……”沈清辭喃喃念著,指尖撫過琴弦,琴弦微顫,發出一聲低啞的嗡鳴,像誰在歎息。
琴盒底層壓著一張泛黃的紙,是張樂譜。沈清辭展開一看,瞳孔猛地收縮——那是《歸雁》的曲譜,卻與蕭玦吹奏的版本不同,也與師父教她的不一樣。這版《歸雁》的調子更柔,尾音帶著一絲纏綿的暖意,像春日裡掠過湖麵的風。
曲譜的右下角,有兩個娟秀的小字:“靈月”。
靈月?難道是老侯爺的女兒,蕭玦的姐姐?
沈清辭正看得出神,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她慌忙將曲譜塞回琴盒,轉身時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眸裡。
蕭玦不知何時回來了,正站在門口,玄色披風上還沾著寒氣,眼神冷得像冰。
“你在做什麼?”他的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卻讓沈清辭的後背瞬間沁出冷汗。
“我……我見櫃子蒙了灰,想擦擦。”她攥著衣角,指尖冰涼。
蕭玦緩步走近,目光落在打開的琴盒上,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誰讓你碰她的東西?”
“她?”沈清辭抬頭,“是……靈月小姐?”
蕭玦的瞳孔驟然緊縮,像是被刺痛了一般,猛地合上琴盒,力道之大,震得琴弦發出一聲哀鳴。“滾出去。”
他的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火,沈清辭不敢再多說,轉身想走,卻被他攥住了手腕。他的手勁極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指尖燙得驚人,與他冰冷的眼神截然不同。
“你從哪裡知道‘靈月’的?”他逼近一步,呼吸噴灑在她臉上,帶著雪後的清冽,“是張媽告訴你的?”
沈清辭被迫仰著頭,看著他眼底翻湧的情緒——有憤怒,有痛苦,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恐慌。“是……”她艱難地開口,“張媽說,我師父曾是小姐的琴師。”
蕭玦的手猛地鬆開,像是被燙到一般。他後退半步,背過身去,聲音沙啞:“以後不準碰這個櫃子,不準提她的名字。”
沈清辭看著他微微顫抖的肩膀,忽然覺得,這位冷酷的侯爺,或許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無堅不摧。他的心裡,藏著不為人知的傷口。
她默默退出書房,關上門的瞬間,聽見裡麵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拳頭砸在了木櫃上。
夜裡,沈清辭翻來覆去睡不著。靈月小姐,《歸雁》的第三版曲譜,師父的琴師身份……這些碎片像散落的珠子,她隱約覺得能串成線,卻總差最後一根繩。
她悄悄起身,想去問問張媽。剛走到回廊,就看到張媽提著一盞燈籠,往蕭玦的書房去了,腳步匆匆,像是有急事。
沈清辭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躲在廊柱後麵。
書房的燈還亮著,張媽進去沒多久,裡麵就傳來壓抑的爭吵聲。
“……您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小姐在天有靈,也不希望您折磨自己,更不希望您錯怪好人!”是張媽的聲音,帶著哭腔。
“住口!”蕭玦的聲音帶著怒意,“那是我姐姐!是蘇珩害死了她!我沒讓他挫骨揚灰,已經是仁至義儘!”
“不是的!小姐是自願的!”張媽哭喊著,“當年小姐是為了救蘇先生,才……”
後麵的話被蕭玦厲聲打斷,沈清辭沒聽清。她的心跳得飛快,像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靈月小姐死了?還是因為師父?
難怪蕭玦如此恨師父,難怪他不準人提靈月的名字。
可張媽說,小姐是自願的。自願什麼?自願去死?
沈清辭正想得入神,忽然聽到書房門響。她慌忙往回跑,不小心撞到了廊下的花盆,發出“哐當”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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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蕭玦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沈清辭嚇得魂飛魄散,拔腿就跑,回到耳房才發現,手心全是冷汗。
她不知道蕭玦有沒有發現她,但她知道,自己離真相又近了一步。靈月小姐的死,才是蕭玦恨師父的根源。
接下來的幾日,蕭玦對她愈發冷淡,甚至刻意避開她。沈清辭卻沒有放棄,她知道,靈月小姐的死是關鍵,必須查清楚。
她趁蕭玦不在府中,再次打開了那個紫檀木櫃。這次她沒敢碰那把琴,隻是仔細翻看了那半塊繡帕。帕子上繡著一對戲水的鴛鴦,針腳細密,卻在鴛鴦的眼睛處戛然而止,像是繡到一半,突然發生了什麼事。
帕子的角落,沾著一點暗紅色的痕跡,像是乾涸的血跡。
沈清辭的心頭一顫。難道靈月小姐是被人害死的?
她把帕子放回原處,正準備關櫃門,目光忽然掃過琴盒底部的暗格。她記得師父的琴盒裡也有這樣的暗格,用來藏珍貴的樂譜。
她伸手摸進去,果然摸到一個油紙包。打開一看,裡麵是幾封信,信紙已經泛黃,字跡娟秀,正是曲譜上的“靈月”二字。
信是寫給師父的。
“蘇先生,《歸雁》的新調我彈熟了,等你從北疆回來,彈給你聽。”
“聽聞父親要將我許給鎮南王,我不嫁。先生說過,女兒家的心,該像琴弦一樣,隻為懂它的人震顫。”
“他們說你通敵,我不信。待我偷到布防圖的真跡,就能證明你的清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