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骨殖生苔_一天一個短篇虐文故事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4章 骨殖生苔(1 / 1)

雨停那日,秦郡守立於刑場青石板前,看著積水在石縫間蜿蜒成河。那些被烈日烤得焦黑的裂紋裡,竟有細小的綠芽探頭,沾著水珠,顫巍巍的,像極了周青臨刑前那雙不肯瞑目的眼睛。

“備棺。”他對身後的衙役道,聲音被雨後的潮氣浸得發沉。

衙役愣了愣:“大人,備棺做什麼?”

“尋周青姑娘的遺骨。”秦郡守指尖劃過那道曾噴濺白血的石縫,“她含冤而死,總不能讓屍骨曝於荒野。”

可哪裡還有遺骨?三年大旱,亂葬崗上的屍骸早被野狗拖拽、風沙侵蝕,連完整的骨頭都難尋。衙役們掘地三尺,隻在刑場邊緣的雜草叢裡,翻出幾塊朽壞的木片,像是當年裹屍草席的殘片,還有一枚鏽跡斑斑的銅簪——那是周青嫁過來時,於明用第一個月工錢給她買的,她總說太貴重,平日裡都收在匣子裡,不知怎會落在這。

秦郡守捏著那枚銅簪,簪頭的梅花紋已被磨平,邊緣的鏽跡蹭在指尖,像乾涸的血。他忽然想起於公臨終前的話:“周青姑娘總把那簪子貼身放著,說摸著它,就像摸著於明的手。”

心口猛地一抽。他揮手讓衙役退下,獨自蹲在那片土地上,看雨水滲進泥土,暈開一圈圈深色的印記。仿佛能看見三年前那個秋日,周青穿著囚服跪在這,頸間白血衝上雲霄時,發間那枚銅簪墜落的弧光。

“找不到了。”他低聲對自己說,聲音澀得像吞了沙。

卻還是讓人取來乾淨的陶罐,裝了一捧刑場的泥土,又將那枚銅簪放進去。“就當是她的衣冠塚吧。”他對隨從道,目光掃過荒蕪的城郭,“選處向陽的山坡,立塊碑。”

碑石是從城外采石場運來的,粗糙的石麵上,秦郡守親自題了字:“東海烈女周青之墓”。他本想寫“冤女”,可筆懸在半空,終究改了——她以死證清白,以三年大旱警醒世人,這份剛烈,早已超越了“冤”字。

下葬那日,天放晴了。陽光透過雲層,灑在新翻的泥土上,泛著濕潤的光。沒有哭聲,也沒有祭奠的人。經曆了三年災荒,東海郡的百姓十去其七,剩下的也都在忙著補種莊稼,誰還有力氣去記一個死去的寡婦?

隻有於公的兒子於忠,穿著洗得發白的孝服,捧著一小束剛冒芽的野菊,默默跪在墓前。他是於公臨終前托付給秦郡守的,說“若有朝一日周青姑娘平反,讓他給她磕個頭,算我於家欠她的”。

於忠磕了三個響頭,額頭撞在新土上,沾了層泥。他看著那塊簡陋的石碑,想起小時候,周青還給他縫過虎頭鞋,針腳細密,虎眼繡得亮晶晶的。那時他總跟著於蘭喊“嫂子”,她從不惱,還會偷偷塞給他半塊麥餅。

“周嫂子,”他哽咽著,把野菊放在碑前,“我爹說,是他沒本事,沒護住你。現在好了,秦大人為你平反了,你該瞑目了。”

風拂過山坡,吹得野菊輕輕搖晃,像是在應他的話。

秦郡守並未止步於此。安葬了周青,他便著手重審舊案。嚴郡守早已攜款潛逃,他便拘來當年經手此案的衙役、仵作,還有幾個作證說周青“心思活絡”的村民。

公堂之上,秦郡守不似嚴郡守那般敷衍。他目光如炬,一句句盤問,不帶半分情麵。起初還有人想狡辯,可一看到秦郡守案頭那枚鏽銅簪,看到他身後立著的周青牌位,想起三年大旱的慘狀,便一個個泄了氣。

“大人,小的招。”當年驗屍的仵作先鬆了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當年嚴大人根本沒讓小的仔細驗,隻看了眼口鼻,就說是中了斷腸草的毒……小的……小的是怕丟了差事,才沒敢說實情啊!”

“還有你!”秦郡守看向當年那個說周青“抱怨伺候婆母”的村婦,“你說周青抱怨,可有證據?”

村婦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道:“是……是於蘭那丫頭,給了我兩個銅板,讓我那麼說的……她說……她說隻要把周青送進大牢,就給我更多錢……”

一樁樁,一件件,真相像被雨水衝刷的泥地,漸漸顯露出原本的模樣。於蘭的誣陷,嚴郡守的草率,衙役的敷衍,村民的貪婪……共同織成了一張網,將周青牢牢困死在裡麵。

秦郡守將卷宗拍在案上,聲響震得公堂梁柱都似在顫。“糊塗!混賬!”他怒喝,“一條人命,就被你們這般輕賤!東海郡三年大旱,便是上天都在為她鳴冤!”

他當即判下:嚴郡守革職查辦,通緝追捕;作偽證的村婦、衙役杖責三十,罰沒家產補償周青家人;至於於蘭——秦郡守看著卷宗裡“於蘭,於家村人,於大旱次年餓死”的記錄,沉默了許久,最終隻在卷宗上批了“罪有應得”四字。

消息傳到於家村,剩下的村民唏噓不已。有人想起周青平日裡的好:東家缺個縫補的,她主動幫忙;西家孩子餓了,她把自己的糠餅分出去;於大娘臥病在床,她端屎端尿,從沒一句怨言。

“造孽啊……”村口的王婆婆拄著拐杖,走到周青當年住的茅草屋前。屋子早已塌了半邊,院裡的野菜枯成了灰,隻有牆角那台織布機,還歪斜地立著,上麵纏著半縷沒織完的麻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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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丫頭,對不住你啊……”王婆婆抹著淚,“當年我要是再硬氣點,說清楚你沒下鍋那毒草,是不是你就……”

話沒說完,已泣不成聲。

秦郡守派人去周青的家鄉報信,想接她的親人來東海郡看看。可派去的人回來稟報,說周青的爹娘在她嫁過來的第三年就相繼病逝了,家裡再無親人。

“世上再無周青了。”秦郡守望著窗外新抽芽的柳樹,輕聲道。

是啊,人沒了,家沒了,連個收屍的親人都沒有。平反又如何?昭雪又怎樣?那三年大旱裡枯死的莊稼,餓死的百姓,還有周青那條被草草了結的命,再也回不來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東海郡在秦郡守的治理下,漸漸恢複了生機。地裡長出了新苗,河裡有了流水,逃難的人陸陸續續回來,重建家園。人們漸漸淡忘了那場大旱,淡忘了那個叫周青的寡婦,隻有那塊“東海烈女周青之墓”的石碑,在山坡上靜靜立著,任憑風吹雨打。

於忠時常去給周青上墳。他在墓旁種了些花,有迎春,有野菊,有不知名的小紫花,都是周青當年喜歡的。花開時節,山坡上一片爛漫,倒成了東海郡一道彆樣的風景。

有一次,他去上墳,看見一個陌生的老婦人,正蹲在墓前,用手帕輕輕擦拭碑上的塵土。那老婦人頭發花白,臉上布滿皺紋,手裡捏著半塊褪色的紅布,像是塊舊嫁衣的碎片。

“您是?”於忠疑惑地問。

老婦人抬起頭,眼裡滿是淚痕,指了指那塊紅布:“我是……周青的同鄉。她嫁過來時,我給她縫的嫁衣。她說,等她男人回來了,就穿著這衣裳,給我們唱家鄉的歌。”

於忠的心猛地一酸。他想起爹說過,周青剛嫁過來時,總愛在院子裡唱歌,聲音清亮得像山澗的泉水。後來於明死了,她就再也沒唱過。

“她平反了。”於忠低聲道,“秦大人為她昭雪了。”

老婦人點點頭,把紅布輕輕放在碑前,又從籃子裡拿出個小小的布偶——是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女子,手裡牽著個孩子,眉眼繡得像極了周青。“這是她當年給我女兒做的。她說,等她有了孩子,就做個一模一樣的。”

風吹過,布偶的衣角輕輕擺動,像是在點頭。

老婦人在墓前坐了很久,絮絮叨叨地說著家鄉的事:誰家的麥子豐收了,誰家的姑娘出嫁了,村口的老槐樹又長高了……說到最後,聲音哽咽:“青丫頭,你咋就這麼命苦呢……”

於忠站在一旁,聽著聽著,眼眶也紅了。他忽然明白,有些冤屈,即便昭雪了,也抹不去那深入骨髓的疼。就像這山坡上的泥土,曾浸過周青的血,就算被雨水衝刷千年,也總會留下痕跡。

那年秋天,東海郡迎來了大豐收。金黃的麥子壓彎了腰,村民們在田裡歡笑,歌聲傳遍了田野。秦郡守站在城樓上,看著這生機勃勃的景象,卻沒有笑。他想起周青墓前那叢野菊,在秋風裡開得正好,像一片小小的、倔強的火焰。

他讓人取來筆墨,在周青的卷宗末尾,添了這樣一段話:

“東海烈女周青,嫁於於氏,夫亡守節,侍婆母至孝,撫小姑至慈。遭誣含冤,血濺青階,白血衝天,十月飛雪,郡中大旱三年。天日昭昭,終得平反。然骨殖已朽,親族無存,唯餘一抔黃土,幾株生苔之骨,訴儘世間冤苦。後輩子孫,當以此為戒:人命關天,不可不慎;民心如秤,不可欺瞞。”

寫完,他放下筆,望著窗外那片金黃的田野,長長地歎了口氣。

夕陽西下,餘暉灑在周青的墓碑上,碑石上的青苔被染成了金色。遠處的歌聲隨風飄來,隱約能聽到幾句,像是當年周青最愛唱的那支歌謠。

隻是,再也沒人能唱出那樣清亮的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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